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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此心亦海

李不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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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此心亦海 (1358 reads) 时间: 2008-6-22 周日, 21:57

作者：游客在海归商务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此心亦海

老猫

一汪水在北京就成“海”了，曾经带女儿去过蟹岛度假村的人造海，拉来沙子伪装成沙滩，然后一组大涡轮推送水浪，巴掌大的地方围聚的人摩肩接踵，当时猫猫尚小居然还被呛了一口，从那以后几次做恶梦都梦见呛水，遂害怕游泳直至连洗澡都不肯用淋浴。周六午睡后琢磨着带家人去哪儿玩，跟老娘商量要么去海边吧，颇费一番口舌终于在下午五点钟时全家人整装出发，然后购买物品准备食物找银行取现金等，直到傍晚六点多才开上京沈高速。总之，今天的计划是去海边，所想即成行，所见即所得。

北京周边的海近一些的就是老牌南北戴河，尤其是北戴河因其政治过往颇含深刻；远一些的便是辽宁山东，驱车数小时乐呵两下便得琢磨回程，总是不得尽兴；更近处的天津也有海，但是不具备任何观赏以及游玩价值的，但凡去塘沽看海还不如说去洋货市场淘宝。近年来唐山的京唐港附近新兴起了浅水湾、月坨岛等地，在李大钊先生的故乡乐亭县，数年前我在中科院地理所曾与一票院士专家等做过此地的旅游规划，因而此次过来算故地重游。记得那时我的头衔是旅游规划高级策划师，此地本名打网港岛，后来更名浅水湾，边侧便是京唐港，邻居还有个大唐发电厂，但这些并不影响这里的海水浴场质量之高，当时地理所的专家指出此地的沙子质量可与三亚媲美，而且是亚洲最长的复式海岸，这在北京周边以及中国北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地。当时开发这里旅游的是香港一家公司，估计当地政府招商引资心切，地价便宜得……如果我当时有现在的“子弹”，那么我将成为这片旅游区三十年的地主。旅游规划做完，除了沙盘图和厚厚一本规划外，只有零星几个临时建筑以及正在施工的路电工程，除此便是大片的未开发的海滩，那叫一个美！当时住在几个小木屋中，白天开着越野车狂奔数里都看不见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同行的院士专家等因为都是带把儿的，大家一致认为不天体一下对不起此行，遂全体变成光猪，只记得院士精瘦，专家巨肥，我和中科院地理所的博士们都属于精壮青年……现在的体重比那时多了50斤了。遥想老猫当年，那啥那啥了。

做完规划返京出了一件触目惊心的事情——俺们急于赶路回奔亚运村大屯，在中科院地理所附近有酒局，大呼小叫地就等我们这车人。当时开的车是富康，在京沈高速上天逢小雨，结果行至半路超车时，前面的挂斗大卡车让出超车道，也怪我们经验太少，那车的挂斗又甩了回来，直接扫到富康车的右前部……我们的车先是撞到中间的隔离带，然后直接蹿飞到高速右侧的防火栏，把十几米的防护栏撞变形后，车虽然没翻出去，但我们全部撞晕过去了，当时只记得那卡车的尾灯便不再记得了。醒过来后，车上的人全部脸色煞白而不发片语，车侧横在防护栏边，费力打开变形的车门，几个人下一个动作便是哆哆嗦嗦地解开腰带撒尿——得出结论如下：第一，人在突发性危险时不可能想其他的，什么为了祖国冲啊什么父母保重之类的都是扯淡，突发性危险时是无任何其他意识，几秒功夫我连女儿都没想到（插播广告：范跑跑当时无错，他的错误在于不该那么说）；第二，人在遭遇极度恐惊时会大小便失禁，我们虽然没吓尿裤子，但巨大的紧张感后会有巨大的排泄感；第三，与死神擦肩而过后要长记性，如果还觉得活着挺好的话。当时我们有伤无亡，大难不死，其中有个老范的眼镜撞碎了碰上了眼睛周边，我的头撞在门框上后查颅内有积血。回到亚运村后端酒杯都在哆嗦，狂灌了几杯啤酒后心还嘭嘭地跳。事后俺直奔青岛修养，又在海边静静休息了一些时日，白天号称在海边看美女，晚上在大排档找吃的，心与海一样波澜不惊，年轻时候的日子总是如此——虽有激情澎湃，过后不值一提；纵有心胸壮阔，倒也眼高手低；既有雄心壮志，又是好高骛远；我有心容四海，怎奈四海无我。

此心亦海，青春不再。

这次重返浅水湾，还指望能收复一些失忆呢。女儿和俺老爸照例坐在副驾驶，俺老妈和硕士刚毕业的俺妹坐在后座，一路倒也轻松，一个小时便从京沈高速转入唐津高速而后上唐港高速，下了高速有些晕菜，走了几十公里冤枉路才找到京唐港，在拉着集装箱的大货车之间左右穿梭，还是拐上了一些无头路，擦底盘也就罢了，因为没路灯视线不好，险些被没井盖的下水道废了车轮。这里开发的有模有样了，看来当时所谓的旅游规划什么也没用上，除了在政府备案外全部牺牲给了海港经济，但愿浅水湾所在地能看见当初亲手规划的样子吧，磨蹭到晚上十点钟才找到浅水湾，果然……我是说我找不见任何规划图上的任何标识，宛若农村集镇一般分布着各式宾馆旅社，路边的大排挡和城乡结合部没什么区别，尤其那可笑的度假村，当地农民建了一栋楼就叫度假村了。开车直达最里端，再走就是浴场了，找到了一个所谓度假村，全家人开了两个房间，原价百元降到八十，开了两间房。外面不远处有不少游客在放烟火，礼花一颗颗打上天倒也漂亮，仔细一看所经过的车辆，绝大部分是京牌，满耳朵都是京片子倒也舒服。当地方言俺能听得懂，北方方言中，唐山和天津两地很特别，出了城就不一样了，郊县和城区自成一体，拿乐亭方言来说，曲折拐弯决不能用婉转形容，说不上来的一种韵味。乐亭在我印象中有几个印象基点，李大钊先生的故乡在此，原来俺还算准党员的时候去他故居以及纪念馆受过教育，不过作为先驱之一又有几人记得呢？乐亭大鼓算一个标志，估计现在会的不多听的更少了。然后便是京唐港了，据说孙中山先生当时便指出北方大港莫过于此，在天津港和秦皇岛港之间独辟蹊径，附近有首钢的新址等，这里的海港经济尚算发展不错。近年来产业机构调整，旅游经济大力发展，几个旅游景区的日子还算可以，可要知道这里是想继南北戴河之后弄个新戴河的，这么一路“戴”下去俺觉得能沿渤海湾形成一串。

夜间的大海并不见波澜，这与渤海湾的海浅浪小有关，海风很凉，给女儿披上浴巾，拿着手电沿滩走去，女儿不停地问《十万个为什么》中的海洋动物如何如何，可惜这里的海生些小鱼小虾小螃蟹就不错了，那么多海洋生物看得见的只有去海洋馆了，海浪徐徐扑来，手电的光依稀能照见逐浪，不时有小螃蟹飞快掠过，在沙滩上很多圆洞中便是它们的杰作。这里的沙滩少见贝壳，零零碎碎地估计被数拨人捡拾过了，软软地走上去倒也舒服，行至不远，担心女儿受凉于是回宾馆。等俺妈带女儿睡后，我又拿着手电返回到海边，许巍唱过“每一次难过的时候，就独自看一看大海，总想起身边走在路上的朋友，有多少正在疗伤……嘀嘀嘀嘀嘀嘀嘀嗒嗒，不知多少孤独的夜晚”。看着天上依稀的星星，一团红月并不圆满，悬于眼前，心中油然平静了很多。此时心无杂念，事业感情生活等诸多事情纷纷随风而逝，静静地什么也不想去想，看着手电的光所照之处，希望能收获一些意外的。如此走下去，居然抓到了两个拇指盖大的螃蟹，其中一个的钳子狠狠地夹住我的拇指，死不松口，疼就疼吧，手疼总比心疼好。脚底的海水凉中带暖，可惜现在只是孤身一人，这时候身边如有另一个人陪伴会更好么？可人生不能被这些幻觉迷惑，两个人此时也许会美好，然而总不能老是花前月下或是山盟海誓，一小时的宁静不能抗衡一生的烦愁……连忙劝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了，想了不仅白想，想了也是没用。趁此机会享受一下一个人的大海，我从不敢说我的大海如何如何，过早就知道了伟大和渺小；从不去想海的那边是什么，因为是什么都不是我尤其是此时的我；更不去想放个漂流瓶之类的了，那玩意儿在童话中悠悠地美好着，而现实生活中，眼神漫无目的的看过去，看任何地方，心愿也就漫无目的地去了。

此心亦海，空无旁贷。

痴男怨女的憧憬之一，便是在大海边浪且慢。古人都有天涯海角、山盟海誓什么的，现在更是“写信告诉我，今天海是什么颜色”，不过阿妹听海那时候彩信还没出来，现在手机吧嘚一下要啥有啥了。我此前不久还曾计划约一女性朋友看海的，纯属灵机一动那种，后来老想着这玩意儿是不是浪漫的也推不真实了，想着想着就放弃此念。几年前还真冲动过，大半夜有一神妞儿睡不着，打电话给这个那个的说你带我去看看海吧，没有任何一个人答应带她去，我当时与另一个哥们正喝酒，接到电话趁着酒劲就答应了，结果神妞儿还真过来找我了，那是一标准美眉，也是俺一个哥们的前未遂女友，一直被俺当妹妹看的。那时可是冬天啊……神妞儿标准的韩范儿，大冬天穿一裙子且光腿无袜，本想叫喝酒那哥们儿同去，后来那厮死不愿意和我们同神经，就让他去家里拿了大衣毛衣等御寒物品，然后又在一个小卖铺买了两瓶小二和两瓶小蒙古，因为怕大半夜的路遇劫杀什么的，咱倒无所谓就怕神妞儿如花似玉的出事了没法交代，还把小卖铺自开张以来也没卖出去的一把水果刀买了揣在兜中。和神妞儿直奔北京站，坐半夜的过路车奔向秦皇岛，到了后打车再奔海边，哆哆嗦嗦得得瑟瑟地号称等日出……那神妞儿脱了鞋便下海漫走，俺大怕神妞儿神经上来就那么走下去不回头了，小怕这大冬天的冰冷如刃落个风湿啥的，都说了是神妞儿了，所以人家根本不吝，我行我素，不管不顾。得，熬到上午十点多，日出也没看见——阴天。后乘大巴返回京城，发誓再也不陪人发神经了。

半夜我睡不着有开车转环路的习惯，二环三环四环来个一圈半圈的很是常见，最无聊时先从京津塘，快到收费站时折回；然后沿四环上京沈，快到收费站时折回；然后沿四环上京通，到广院折回；然后沿四环上机场高速，到望京出口折回；然后沿四环上京承……知道一个孤独的老男人怎么无聊了吧。但始终没下决心自己开到某海边，当时就想要是有个人陪着我就下决心！真要是边上坐着一个妞儿了，当时就想要是俩人没意思要是人多我就下决心！真要是车上坐满了，当时就想要是有别人开回程我就下决心！真要是坐满了人且有人愿意开回程，我也下决心了……走半路大家这个缺防晒霜那个忘游泳衣……转弯去怀柔了！

此心亦海，不明不白。

凌晨一点多回到房间，旁边的俺爸喝了小酒之后呼噜山响，我打开电脑插上耳机，音乐沁人心脾，门外传来其他游客的声音，引颈高歌或者打牌高呼的，无忧无虑地让人羡慕，至少是听上去无忧无虑。随机放了马修连恩的《Bressanon》，记得这是《狼》专辑中的，歌曲弥漫在耳中，这个海边的夜便如孤狼一样静默地玄奥着。人在许多时候没有时间面对自己的，即使孤寂的人也一样，那感觉就像看见一面镜子，然后迅速转眼他视，不忍看着或者不想看下去，我尚不属自恋之人，也不愿意成为自怜之人。

原来不曾觉得自己对亲人爱得如此之深的，因为女儿的突然来世，那时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我是说作为人父的准备，总觉得哪里还差那么一点儿，这让我在捧着她的时候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第一次当爸爸的都身同我感，我当时就是那样很茫然，想去爱她都不知道从哪儿爱起，是为她端屎端尿就爱了么？是哄她开心就爱她了么？是给她买玩具送礼物就爱她了么？是抱着她亲她就爱她了么？直到后来，每次出差或者其他几天见不到女儿的时候，我寝食难安而甚是想念，时间太久见不到就上火，打电话给女儿她有时看动画片不愿意多说我会难过，她不开心或者心有所思我会牵肠挂肚等等等等，我是不知不觉地发现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忽然想起王朔在《致女儿书》中写过：人们都说我自私，你也说我自私，我现在明白确实自私，因为你就是我的私，我什么事情都想着你和我一起。记不清原文但大意如此，我才知道这些平白的表达有时候能触及我的同感，而这种感觉在我读周国平的《妞妞》的时候没有，可能因为不是每个父女之情都能遭遇特例，更多的还是普通日子吧。女儿在很乖巧地成长着，难以想象在十年后她会如其他女孩一样离我而去，而没有女儿的生活我无法继续，这让我从现在就揣揣不安，害怕那个从我手中夺走女儿的男人出现。十年前，我早已不再听从父母的话了，人家都上高中的时候我没上，人家都循规蹈矩的教书的时候我写书，人家都捞钱的时候我在政府工作，人家都平步青云的时候我毅然辞职，人家都死保饭碗的时候我连后路都不要了……那时自己没有一样走的和别人一样，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现在才知道父母那时候多担心自己。有一次老妈在给我做夜宵的时候说，她觉得原来我不在她身边也没怎么照顾过我，现在我不让她工作了就想照顾我衣食住行，而我还不愿意——我不愿意是不想她那么晚还得给我折腾吃的。那一刻，眼泪忽然就来了，连忙点支烟回到自己房间……凌晨三点，边侧的房间睡着俺妈俺妹俺女儿，这边的房间是俺和俺老爸，忽然想换个曲子，于是找到阿桑的《一直很安静》，她唱“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对自己亲人的爱如此平静，深远如窗外的大海。其实就想这样忘了自己的，爱的深下去了，才发现无法离开。

此心亦海，此情可待。

清晨四点，一夜不眠。准备静静地叫上女儿，和她一起静静地走向大海，告诉她生活如大海，而我们静静地守候胸怀。

作者：游客在海归商务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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