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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爱琴海(二) (647 reads)&nbsp; &nbsp;&nbsp;&nbsp; 时间: 2014-1-29 周三, 上午8:22

作者:芦笛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info



三、入宝山,空手回



在仙女的指引下,我顺利地开出了雅典市区。周六车流果然稀疏了许多。而且,希腊司机们并没有像万恶英帝恶意诋毁的那样乱来,开车还是中规中矩的,城里街道虽窄,但大众车速都很慢,比在伦敦开车安全多了。未几,我们就开上了城外的高速。



此时我悬着的一颗心便落回了腔子里——高速上没有对头车,也没有平面交叉,乃是反向行车最安全之处。此刻需要注意的,就是以左侧白线为目测基准,把车身控制在两道白线里;在换道时不要把快车道当成慢车道或是反过来,如此而已。何况三车道的高速上没有几部车,有时目之所及,整条道上就似乎只有我一部车。在这种情况下,便白痴也不会出事。血流里一度超载的肾上腺素浓度逐渐回落到正常水平,玩命天性开始发作,我开到了140 km/hr(87.5 mile/hr。限速是120 km/hr)。



心中大定,有余暇打量周遭了,我于是注意到,希腊的基础设施还是相当可以的。路面维修状况很好,路标也如英国一般,是跨越路面的大牌子,不像万恶原始落后的美帝那样,是在路边栽牌子。地名是希腊与拉丁双解,但似乎不像英国那样,醒目标出该路的编号以及岔路的编号。更要命的是,年高德劭的仙女也不告诉我有关信息,所以,我现在开在哪条路上,心中是一片茫然。



风驰电掣了大约三四十公里,就在我们开过一个加油站之后几分钟,我发现加油报警灯突然亮了,定睛一看,指针已经落到了最低的红线。我立时陷入恐慌和自怨自艾之中。在我几十年的开车史上,还从未出过这种丑闻——我做事把细,平素开车从来不会让指针接近红线区域,遑论让报警灯亮起来。



之所以出了这种不可告人的丑事,是因为我被租车行的广告误导了。网上广告说,他们的fuel policy是full to full——取车时是满箱油,还车时也必须是满箱。那职员发车给我时,告诉我油加到了红线那个地方。我还车时,指针也必须在同一位置。我当时一门心思全在GPS上,正在为无法输入“错误”的通译地名而懊恼惶恐,心不在焉地唯唯答应着,却在下意识里把“加到红线” 当成了“加满油箱”。我寻思,到德尔斐也不过就190公里,满箱的油足够了,开到那儿再加油也不迟。如今却中了那该死的职员的“上屋抽梯”奸计,陷入我平生从未陷入的绝境中。



此时只能盼望前方不远处就有加油站,于是硬着头皮往前开,一直开到车速开始减慢,救命的加油站依然毫无踪影。我知道再不能开下去了,乘熄火那一瞬间,靠惯性驶入路肩(英国称Hard shoulder者,不知别国怎么叫),尽可能靠右停下,然后按我二十多年前考驾照时便牢记在心的规则,打开报警灯,令太太下车,我自己也从乘客座一侧下车,帮助她翻越过护栏,站在高速公路外,以确保安全。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想,只有走回几分钟前开过的那个加油站,买上几升油,再走回来倒进油箱,能开到下个加油站即可。太太问:用什么装油?我说:买上一桶润滑机油,倒空了改装汽油即可。不然就买上几瓶可乐或矿泉水,把它们倒空,用汽油涮干净,再装满汽油提回来即可。汽油中掺水是国内开车常规,这一伟大实践,证明了气功大师们的“水变油”不是吹的。瓶子即使涮不干净,估计也能开起来。



但那加油站到底有多远,我俩心中都无谱。更要命的是,护栏外乱石嶙峋,根本无法步行,要往回走,就只能回到路肩上去。但在路肩上走相当危险。我自己倒无所谓,总不能真把太太也拖去殉葬吧?可我要是一人前往,她又怎么办?一个人呆在旷野中,来了坏人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于是想让太太呆在车中,把车门锁上。这虽然也不够安全,但总比在路外的乱石丛中呆着舒服些。她开头也同意了,但旋即又改了主意,说还是跟我一道走好些。我想了想,觉得此策也不可行。假定我们开过那加油站时是十分钟前的事,我的时速少说也是120公里,那油站距此地就是20公里,待我走到时,天都黑了,决计无法再赶回来,除非搭上顺风车,但这种好事可遇不可求,不能当成定计基础。



看来只能打电话求救了。我回到车上,找出车行给我的合同副本,按上面给出的Road assistance的号码打电话。我的手机并非爱疯,属于年高德劭、为小青年不屑一顾的珍稀文物,没成想居然还挂通了国际电话。接电话的那个小伙子英文不错,完全明白了我陷入的困境,不料他却告诉我,这种事他那个部门管不着,要我打另一个号码。听他那口气,即使那个号码管用,这皮球也得踢来踢去,要等很长时间,手机的电池快用完了。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可不能浪费在官僚主义的推诿之中。



我彷徨无计,不禁埋怨希腊太落后。英国的高速公路上,每隔一英里就有个SOS报警电话。打电话去,人家就会来救援你。可目之所及,两侧根本就看不见有类似标识。此时我突然注意到对面有个标语牌,似乎给出了求救电话。我有轻度近视,隐隐看着那号码似乎是1075。为防止出错,便用相机拉近拍了下来,果然不错:











绝处逢生,我立即拨那个号码。但我重复了几次,手机总是说输入的号码不正确。我于是去掉国际号00和希腊号30,光拨1075,仍然不通,加上个0,还是不通。无论我将那些号码如何组合,电话里总是传来错号的答复。



这下我可真是没辙了,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跟车行打电话,请他们帮我联系。如果他们不管,我就威胁说这车我不管了,我准备走到附近的小镇上去打车回家。利益攸关,估计他们不会再踢皮球吧。



我于是又在手提袋里刨找那张合同。突然间,我在一张小纸片上看到了1075那个号码。那是我交买路钱时收银员给我的收据,通篇是希腊文,能看懂的就只有阿拉伯数字。除了那个号码外,还有一个号码,那是两个六位数用短横线连在一起。



那上面的数字既非钱数,估计只会是电话号码,我于是先拨前面那个六位数,不通。再连着拨两个数字,通了!电话里传来一连串的希腊语女声,想必是录音,交代通话者电话有可能被监听或被记录。等录音放完了,少顷便是人说的希腊语,那才是世上最性感、最悦耳、最有磁性魔力的仙女的声音!



我赶快诉说我的困境。对方也改用流利的英文。与先前那位负责road assistance的职员一样,她立即就明白了我的困境,但满口答应帮助我,要我告诉她我在何处。我便告诉她我在GPS地图上看到的地名,念那地名时,我特地用拉丁文而不是英文方式发音(其实与汉语拼音差不多,a念“阿”, o念“窝”,而r用弹舌方式发出类似“勒”的音),对方立即就听懂了,重复说出那地名,向我确认是否该地,我听着跟我蒙的也差不多,便答应是。她接着要我描述车的颜色和厂家,并报出驾照号码(licence number),我答:我是用英国驾照租的车,你说的是牌照号码(plate number)吧?她说是,我于是开车下去看车牌,她还连声关照我要多加小心,看了车牌后立即返回车上,不要乱走。真是个充满爱心的天使哦。



接下来的便是等待救援了。一个小时过去了,救援依然迟迟未来。我于是又回到车里,再拨那个号码,这次接电话的是另一位仙女。她告诉我,他们完全明白我报出的大致位置,已经派人沿途寻找,要我耐心等待。



我于是耐心等下去,又过了四五十分钟,救援车才终于出现了。与我的期待相反,那并不是类似美国AAA或英国AA的面包车,而是一部卡车,从后面的路肩上开过来,在距我五六十米的地方停下,司机向我闪了闪大灯,我立即下车向他走去,同时挥手示意,表示我就是那个他寻找的人。



要命的是,那个中年汉子开口就是“No English”,好在问题简单,并不需要长篇大论。我于是作手势,让他跟着我走到油箱面前,指着油箱盖,说:No gasoline. Can’t go!Dead! Finished! 此前与车行打交道时,我已经发现希腊人用的不是petrol而是gasoline,估计此词更接近希腊文吧。他果然立即就明白了,向我说了一番话,我恍惚听到“嘎斯林哪”的字眼,立即使劲点头(过后我才想起,似乎希腊人与保加利亚人一样,摇头表示肯定,点头表示否定。不过,即使他会错意,没油似乎也可用否定)。他于是作手势要我等着,自己拿出电话来打。我打开车门想钻进去,他却立即说:Outside!原来此地的规矩与英国一样,高速上抛锚必须在路外而不是车内等待救援,可最初那仙女为何要我在车里等候呢?



令我费解的是,他不开到油站去给我弄罐油来,却返回卡车,抱下一大堆红白双色相间的锥形塑料拦道桩(我不知道那玩意的正式名称,大家想必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玩意吧),每隔五米左右就安放一个,把咱们所在的路肩那段封起来,然后回到驾驶室里开动机器,卡车上方高高升起了一个大大的灯光箭头,示意来车必须靠左行,避开事故所在地。果然此后的过往车辆全都走快车道,离我们的车辆远远的。



让人家如此侍候,倒让我受宠若惊,但也觉得如此小题大作似无必要。我于是又走过去打手势,让他跟着我走到我的油箱前,作出提着一罐油,打开油箱盖往里倾倒之状。他立即明白了,回答我:No! Wait!



我于是只好再度耐心等候。又过了几十分钟,开来了一辆货车改的拖车。司机也是个丝毫不懂英文的中年汉子,但比先前那位更短小精悍,更和蔼可亲。他把车开到我们的正前方,用钢绳把车从斜面拖上他的车,让我和太太爬上他的高高的驾驶室里去,带我们一道去前面的加油站。



到了加油站,他先让加油工(此地还是人工加油,并非自助)把仍在那货车上的车加满油,然后把斜面放下,把装载着的车从水平改为倾斜位置,让我钻进驾驶室,发动起车来,他开动卷扬机,让我从那高高的斜面上把车倒回路面。忙活完了,我连声称谢,掏出信用卡来递给他,他却不要,幸亏那加油工懂几句英语,说他只收现金,我问是多少,答曰40欧元。我赶快付了帐。那和蔼汉子满脸堆欢,与我握手告别。



我看看表,折腾了将近4个小时。我们从车行出发时约9点多,按原计划,顶多12点即可到达德尔斐。希腊是社会主义天堂,靠卖老祖宗的遗产为生,把古迹都圈起来收门票。那些地方都由文化部管理。工作人员既然是公家人,过的当然是轻松愉快的幸福生活。此类地方冬季下午两点半就不许进人,三点即下班。此时已是1点多,我们才走了三四十公里。很明显,我们是再也赶不上了。



那指路仙女实在原始,挑选的是最近而不是最好开的路。开下高速公路,转入崎岖狭窄山间公路后,坡陡弯急,车速就再不可能快了。好在虽是低级别的双行道,路面维修仍相当不错,堪与英国相比,比美国中西部类似公路路况好多了。只是许多地方路面标记已经严重褪色,几至消失不见。而且,即使是在高速公路上,白色的行道线也不是用荧光涂料涂上去的,行道线上也没有反光的道钉,夜间行车不容易辨识,在这点上远不如英国,倒像原始落后的美国一般。



没多久便下起雨来了,前方是雨云笼罩的山峰,我们正在往雨里开。好在云遮雾罩,雨中的山景分外幽美,充满了神秘气氛。我于是感慨道:怪不得希腊有那么多神话,此地山形奇特,再加上烟笼雾绕,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以为那是神道所居。









道旁风景,此时尚未下雨。









云雾笼罩的山峦,摄于车中















道旁风景









像不像用中国山水画“大斧劈皴”笔法画出来的山峦?





























雨中小镇



令我纳闷的是,如上面最后一张照片显示的,此地的山峰上居然积了皑皑白雪。希腊冬季温和,那几天白天都是摄氏十多度,虽然下雨,但并不冷,我在衬衣外套了件夹克也就足矣,穿的也是单裤,而那山的海拔决计不会超过千米,绝对在雪线以下,怎么可能积雪?



早在到达该小镇前,我们就在路上看见连绵的雪山了,我怀疑山上积的不是雪,而是什么白垩岩粉末一类。太太在车上拍了几张,可惜效果都不大好:























返程中,雨停了,我停在道边,让她下车拉近镜头拍了一张,看上去还是雪山:











可这么低的海拔,这么高的气温,何来雪山?看来这大地的肚脐果然有几分邪门,确实与众不同。



终于赶到了地方,已经是三点半了,不出所料,博物馆早已关门。我心中不忿,当即效法在南天门撒尿的孙大圣,在那摩登建筑里出了个恭,留作纪念。











那是我一生坐过的最大的马桶,其横径不啻于一个水缸。我纳闷希腊人为何有如此伟岸的屁股,而街上见到的人似乎都并不比英国人粗壮。



尽管扫兴,博物馆一带景色还是不错的,我在那儿看见了远处的柯林斯海湾(Gulf of Corinth):











然而我毕竟不得不认栽,此行可谓入宝山而空手回,唯一看到的疑似古迹,便是这几排类似古墙基的东西:









返程时,仙女指的不是来路,这也不足奇,因为我们让那大货车半道上拉到某个地方去了。回去的道路更狭窄,通过了好几个路面仅容一车的小村庄,看上去都像是无人居住:





















村中时见东正教的小教堂。拜占庭帝国与西罗马帝国不一样,未经哥特人的入侵与蹂躏,因而也就未留下所谓“哥特式建筑”,也见不到什么巴洛克,洛可可,教堂都是千篇一律的拜占庭的洋葱头:















此行虽然扫兴,却使我士气大增。我走了雅典的市区、高速公路、乡间小路、狭窄的小镇和村庄的街道,遇到了可能遇到的多数路况,一点事故都没出。唯一的差错是大脑短路造成的,非战之罪也。明天绝不会再犯这种愚蠢错误,一定要堤外损失堤内补,按计划把伯罗奔尼撒的那几个景点统统玩过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