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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2004年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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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2004年的春节   
老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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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少校

头衔: 海归少校
声望: 讲师
性别: 性别:男
加入时间: 2007/04/11
文章: 82
来自: yun nan
海归分: 26141





文章标题: 2004年的春节 (1632 reads)      时间: 2007-7-08 周日, 10:40   

作者:老涛海天文学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2004年的春节在开始的时候和过去的几十个春节一样,就是年夜饭、越来越乏味的电视晚会、高度酒、至爱亲朋、不着边际的瞎扯、真心诚意的问候和祝福,把这些全倒在一起,从大年三十开始搅和,最后就成了所谓荤素都有五味齐备的所谓“杂菜”,冒着甜蜜的酸臭味。

2004年的春节我在老家过。我的老家在大理,大理的春节同样乏味,我和妻子先是在下关的一个朋友家玩了两天,过年嘛,除了吃还是吃,最多加上点无伤大雅的娱乐性赌博,主要是消磨时间;古代的明白人不是说了吗:不为无聊之事,何遣有涯之生?然后就回真正的“老家”了。

老家在农村,离县城十几公里的镇上,我爷爷的时候是地主,有些房子和地什么的;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第一次回老家,我大妈——也就是我爸的姐姐——带着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大圈,她告诉我,原来哪里是我们家的,是做什么用的,真还挺大的一片。人上了点年纪都会怀旧。那时大妈还很精神,离了休的前人民教师大伯红光满面,每天步行去几公里以外的农场买鱼买肉,大口喝酒,大声地教孙子认字。如今呢,大妈的眼睛已经基本看不见了,住在她的儿子我的堂哥新盖的四层新房里,坐着发呆,大伯前年就不在了。

过年是越来越平淡了,哪儿都一个样,还是吃吃吃,喝喝喝,再往沙发里一放,各种莫名其妙的“电视特别节目”就填补了剩下的时间。我问大哥,琴姐怎么没回来过年,大哥说她在小湾,过年的这几天还要做生意。

琴姐是大妈的女儿我的堂姐,好象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上中学回老家的时候她刚中学毕了业,农村的女孩子如果考不上更高一级学校就只有回家,过几年找个人把自己嫁了,生一两个孩子,差不多都这样。刚好是她两个阶段的空挡,我们就天天在一起玩。老家有间老屋,是土改斗完地主后贫下中农们留给地主老婆和她的孩子们的,地主本人49年以前就死了:他年轻时去边境做生意染上了瘴疠,只有大烟才能救他的命,他就只能把好田好地都变成飘到空中的白烟了;饮鸩止渴,大烟到底也没有能让他活多几年。老屋很老了,口眼歪斜,站都站不住的样子,已经不能住人,养了些猪鸡什么的。那个夏天村子里天天停电,还经常下雨,我们就在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老屋的一架大床上坐着,还有琴姐的几个女伴,情况都跟她差不多,我记得有个特别爱笑,就算没什么好笑的她也会笑得咯咯咯的;我给她们讲我从书上看来的东西,包括一些我鹦鹉学舌的的所谓“生活的道理”,她们很少讲话,就是讲也很少跟我讲,嘴对着耳朵,嗤嗤地小声笑;笑什么我不知道。外面下着雨,这种连绵不断的雨在我因为缺水而闻名的老家十分罕见;雨的声音在几米外的地方,穿过夏天的树叶落在泥地上。有一次我们去挑磨好的新鲜包谷面,我说我试试,小学积肥我挑过扁担的;琴姐把担子交给我,我一使劲挑起来了,却怎么都没有办法把路走直,一直在转圈。好多人看着我笑。琴姐也笑,笑完过后就说:你不会,还是让我来。她挑上就走,担子放在一边肩膀上,一只手扶着拴桶的绳子,走得很快,两根辫子像要飞。我离开老家前在县城跟琴姐一起看了场电影,电影是《城市假面舞会》,我以前就看过,还很喜欢。记得里面有首歌,是个长头发的人弹着吉他唱的:“这是春天的傍晚,一个温暖的傍晚,街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单身汉。谁说他寂寞?谁说他孤单?晚风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围着他身边,打转……”那是我那些年听过的最好听的一首歌。琴姐说:以后我也要去城里过日子。这是在回来的路上她说的。县城很小,可以看见灯光的边缘。听得见狗叫。

接着说过年的事吧。所以我们就说还是回昆明吧,反正在哪里都不好玩,再说过几天就要上班了。我们就先回到县城:老婆、我堂弟也就是琴姐的亲弟弟,还有我。县城的变化真大,跟省内外我见过的所有县城一样,老城破旧不堪,新城到处是霓虹灯和满耳的流行歌曲,身份不明的女人看见外地人模样的就会露出特别注意的神情。离开县城之前,堂弟说他的几个中学同学约他吃饭,叫我们也一起去。离县城不远的公路边的一间房子里,摆满了过年的酒菜,我们团团围坐。堂弟的同学大都很健谈,特别是几个女同学,交流完了打麻将的体会,现在说的是老公和儿子。堂弟的手机响了,他站起来走到一边接电话,喧闹仍在继续。忽然他大叫了一声,把手机扔到桌上,冲过来对我说:老五出车祸了,人已经没在了。哪个老五?我没反应过来。就是琴姐她男的,堂弟已经哭出声来了。

再次见到琴姐我已经在读大学,她到我家住着,说是要学做糕点,我妈给她在学校食堂找了个师傅。假期我见到她,比原来瘦,比原来黑,背还有点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不别扭,但是好象已经没有多少话说了。开学我回学校,母亲来信说琴姐走了,好象师傅对她评价不高,主要是觉得她懒,不愿意做事,还看些闲书。

这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琴姐了,她的事都是从家里人嘴里听到的:她回到镇上开了个糕点铺,一开始生意很好,她赚了点钱就把门一关出去玩,钱花光了又再开门做生意;甚至有一次因为时间长了不开门,店里也没有人值班,糕点机差点就被偷走了——其实贼已经搬出来了,可能嫌太沉,就扔在路边上。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生意就淡了。又开了个鞋店,因为是从昆明进货,比其他家的鞋时髦耐看,生意还是很不错。生意好了她又去玩,然后生意又垮了。后来去当了一阵民办教师,学生们很喜欢她,因为她比大多数老师见的(或者是听说的或者是通过书本了解到的)世面多,老有新的东西告诉学生。可她没多长时间又不干了,原因没对任何人说。五六年前结了婚,丈夫就是老五。他家在另外一个不远的镇子上,杀猪卖肉,他本人我见过两次,是个红脸膛的胖子,头发不多,动不动就出汗,话很少,总是笑笑的。

仓皇离开饭桌上车,去老五家;很深很黑的一条巷子,走到巷子底才有了灯光:是从老五家出来的。屋里院里都是人,没有谁说话,男人嘴里吐出的烟雾使对面都看不清人。呆坐了一会儿专门处理这类事情的车来了,要连夜上去把老五接下来。我们这边也去人,是琴姐的哥哥和兄弟,我老婆开车——我眼睛不行,大家都不放心我开。他们走了,一起去的堂弟的几个同学说,走,进城唱歌。我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在国道线边上,有几十间大大小小的包房,堂弟的同学们唱得很投入,其中一个在外县工作的还叫了个女的来——是我的马子——他附在我耳边说。我一杯接一杯喝啤酒,想让自己快点醉:实在说,我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我觉得无聊,无聊像包房里混合着酒精、脂粉和汗臭的空气一样使我无从摆脱,我有大喊大叫的冲动但却始终一声不吭。忽然间,好象完全没来由的,没有人唱歌也没有人说话,连两个不停调笑的男女都下意识坐端正了些,只有电视机的呲啦声响着。晚上住县城的一家宾馆,白炽灯高高悬着,盯它看时间长了就头晕。应该是大年初五了吧,人们还在春节的氛围里氤氲着,没有人在外面,偶尔听见很远的一声鞭炮,像滴进一盆清水的一滴墨水,马上就找不到了。

手机响的时候天已经完全大亮,接老五的人回来了。一夜没睡,都非常疲倦,表情像被冻僵了似的。堂哥对几个人说,赶紧睡觉,中午还要过老五家去。

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滇西北二月的风卷起漫天灰尘,红色的塑料袋飞起又落下,鸡和狗惊慌地穿过公路,鸡扇着翅膀,狗夹着尾巴。去老五家的路上我知道了琴姐这几年的生活:琴姐几年前生了个儿子,先是帮老五卖肉,可卖肉的人越来越多,吃肉的人却还是那么几个,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用家里人的话来说:琴姐的日子“不昌盛”。正赶上国家在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南涧县建小湾电站,两人就决定去那里找点机会,在南涧,琴姐开了个小食摊,做点简单的饭菜卖给建电站的民工,老五买了辆摩托车拉人,小湾交通不便,摩托车是主要的交通工具。而事也就出在摩托车上。老五是在一段很平直的路段上翻的车,当场就不行了,现场还有两只鸡,一只摔死了,另一只还好好的。人们据此想象了出事的场景:不是还在过年期间吗,所以老五就出去买了两只鸡准备回家,平时他骑车的技术是很好的,从来没有出过事,更何况是在那么好的路面上呢?再说又没有别的车,人们想不通的就是这个。想不通又有什么用,人反正不在了,堂哥说。老五家的院子白天看起来很大,三间平房,玻璃坏了好几块,围墙的一角是块菜地,院子正中央摆着一口上好了漆的棺材,堂哥告诉我本来那是老五他们几兄弟给老五的妈准备的。按照这里的风俗,今天要把老五从屋里抬出来,但因为他属于横死,还不能直接下葬。两个只穿一件背心的男人高举锄头把青菜连根挖起,四五个妇女在刚用砖和石块搭起的灶上忙着作饭给来帮忙的人吃。我们坐在院子里,风打着旋,屋里传出老年人虚弱无力断断续续的哭声;琴姐呢,我问堂弟,他指了指一个蹲在人群边双手抱膝的女人,那人一身黑色衣裤,布鞋的搭扣耷在地上,裤子上尽是黄土,我叫了一声琴姐,她把头抬起来,认出了是我,嘴角费力地往两边拉,努力想挤出一丝笑意,却使额头的皱纹更触目,憔悴而黑,嘴唇上一层死皮,她像一棵秋天的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们走的时候看见老五和琴姐六岁的儿子跪在巷口一家人的的大门口,剃了个光头,越发显得瘦小。我想起父亲跟我说过,他爸也就是我爷爷死的时候他还很小,六七岁的样子,也是这样一家家去报丧,一家家门口去跪,跪到后面,站都站不起来了,膝盖青了好几天。

堂哥的四层新房人少就觉得空空的,从老五家回来的那一夜,我怎么也睡不着,死亡的气息不轻不重地笼罩着我,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更多的是无法排遣的寥落和空虚。我爬起来走到阳台上,已经是下半夜了,天上散落着几颗碎碎的星星,海洋般寂寞,院子外面死水塘的臭气仍然氤氲着不肯散去。

回昆明的路上几乎全是出去过春节的私家车,把路塞得严严实实,有的车上还挂着收获物:一把蒿草、两枝野花——云南的春天确实来得早。这就是我的2004年春节。大约一个月以后我问堂弟琴姐现在怎么样了,堂弟说她已经不在小湾了,住回了老五家,至少目前还没有什么打算;儿子进了镇上的幼儿园。

作者:老涛海天文学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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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04年的春节 -- 老涛 - (3997 Byte) 2007-7-08 周日, 10:40 (1632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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