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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小说转载】创始人(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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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说转载】创始人(第一部分)   
偶而冒个泡
[博客]




头衔: 海归元勋

头衔: 海归元勋
声望: 院士

加入时间: 2007/10/05
文章: 6790

海归分: 3398418





文章标题: 【小说转载】创始人(第一部分) (1805 reads)      时间: 2009-12-29 周二, 16:50
  

作者:偶而冒个泡海归商务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作者:王强

第一部分


1 炒股票的和发股票的,哪个赚钱多?

许克很悠闲地品尝完一份海鲜浓汤,站起身踱到厨师的操作台前,用手很随意地比划了一个圆圈,说:“给我来一份煎蛋。”厨师点下头手上便忙活起来,许克又说:“要两面煎,要彻底煎熟。”厨师又点下头。许克站了一会儿,看着厨师端起煎锅把煎蛋翻过来并把一只盘子拿到炉边预备着,又说:“不要盐,也不要酱油。”厨师又点下头。许克又来了句:“麻烦你做好以后送到我的位子上。”这回厨师没点头,而是抬头看许克一眼,然后低下头说:“马上就好了。”

许克手上端着盘子,盘子里是一份煎得黄灿灿既没撒盐也无酱油的煎蛋,他正悠哉游哉地踱回自己的位子,兜里的手机响了。许克皱起眉头掏出手机放到耳边,低声说:“Hello.”

Tony已经出现在咖啡厅门口,一只手正热烈地朝他挥舞。

Paul已等在一辆广州本田里,许克和Tony一坐进车里,车就开动了。Paul抻着几乎不存在的脖子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许克,问候道:“Kevin,辛苦你啦,不远千里来成都support我们,恩情之深厚,感激不尽啦!改天叫Tony带你去几个地方好好玩一圈。”

许克并非头一次来成都,他在成都也没少“玩”过,此刻的心情更令他对Paul的话题毫无兴趣,便转而问道:“咱们直接去客户那里?”

Paul正专注于把车拐上人民南路,似乎无暇回答许克的问题,Tony扭过头说:“咱们去高新区,德塞克的厂区还在筹建,临时在高新国际广场租用的office。除了咱们三个还有另外几个同事也到高新广场会合。”

Paul忽然问:“Tony给你的E-mail看了吧?德塞克的大部分设备都由他们美国总部指定采购,只有一部分弱电配套授权他们在中国买。就这么一点油水,居然把霍尼韦尔、西门子和ABB都招来了,那些国内厂商就更不用说了,唉。Tony跟这个单有些吃力,我只好找老板搬救兵,把你请来啦。”

许克谦和地笑笑:“我是做BD的,只管把荒地开出来撒下种子,然后留给sales去收获,我也没做过key account,最多给你们跑跑龙套、壮壮声势。”

“莫谦虚莫谦虚,”Paul的右手从方向盘上拿开,在空中摆了摆,“老板说你来最合适,我也这么觉得。德塞克这帮人要么是老外,要么是假洋鬼子,只好请你这‘海归’出马喽。”

许克没做回应,心想虽说这成都分公司是格恩中国总部当年收编过来的,自然是彻头彻尾的本地化,和德塞克外方人员打交道确实有所不便,但格恩中国总部里老外和假洋鬼子成群结队,而“海归”更是俯拾皆是,之所以挑他而不让销售人员介入并非语言和教育背景的缘故,而是因为他的岗位是“业务发展”这种闲职,Paul和Tony不必担心他抢夺客户和分享业绩,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像狗皮膏药一样被贴来贴去,公司里对他倒是好评不断,洋人们夸他是消防员,同胞们则称他为万金油。

许克把头向后仰到靠枕上,闭目养神,耳朵却无法像眼睛一样闭起来,不得不一路聆听Paul向Tony传授他的炒股心得:“我向来只做券商股,别的一概不碰,你晓不晓得为什么?别管什么蓝筹股还是垃圾股,统统都是在股市圈一笔钱就走人,谁管你股市怎么样?只有那些券商巴望一直从股市里面挣钱,只有他们才怕股市彻底完蛋。”Paul仿佛终于重又意识到许克的存在,偏头问道:“Kevin,你有没有做A股呀?B股呢?还是你们海归方便啊,能做海外市场,H股啊美股啊什么的想做就能做。”

许克不由得鼻子里哼一声,回了句:“我不做股票。”

“呃……是怕太花时间花精力?格恩的员工守则里没规定禁止炒股吧?”

许克坐直身子,反问道:“依你看,炒股票的和发股票的,哪个赚钱多?”


2 冒充的忠实网友

月底对于九帮网老板曹原而言,宛如旧社会贫农佃户的年关。创业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无缘修炼到恶霸地主黄世仁的境界,而是一直要求自己要做荣毅仁式的红色资本家,至少也要像Google那两位创始人宣称的以不做恶人恶事为宗旨。但是,万万没想到如今他竟成了杨白劳。

曹原面对的黄世仁不算多,现在只有四位,都是北航的学生,一位在读硕士,三位在读本科。最初还有一个女孩儿做助理,职责包括行政出纳、迎来送往、洗扫庭厨,后来曹原发现这点事他也能干,便把这点钱省了。不久他又发现这点事不干也罢,便把这点事也省了。但四位北航学生是无论如何省不了的,因为网站的制作维护、内容更新和后续开发都是他们的任务,虽然他们从未保质保量地完成过任务。每月只有这一天,四位黄世仁会主动而准时地到来。既然难得聚齐一次,曹原便抓住三十天一遇的时机给四个人开会,把支付劳务费的那一刻尽量拖后,否则四位黄世仁一俟劳务费到手便会以四种不重样的借口飘然而去。

曹原刚声情并茂地对四个人打气鼓励一番,正要把网站下一步的修改方向提出来,以便四个人讨论工作量如何分配(其实是如何推托),桌上的电话铃声大作。这部电话自从开通后使用率极低,打进来的也大多是搞推销的。不是某财务服务公司要提供临时会计或报税服务,就是某商贸公司可以超低价提供各类办公用品。尤其奇怪的是,自从曹原刚办好工商注册手续这类电话便接踵而至,令他不免怀疑这些公司是否和工商局实现了企业注册信息的实时共享,以致曹原因心疼那点月租费而开始盘算是否该把它撤掉。

曹原走过去接起电话,话筒里传出的是非常悦耳的女声:“请问是九帮网吗?”曹原心想大概是代办ICP证或网站备案的吧。

悦耳的女声接着说:“请问你们网站有谁负责内容或者技术?客服也行。”

曹原又想大概是哪家网站要交换友情链接吧,便清了下嗓子说:“我是九帮网的创始人。”

话筒里轻轻地“哇”了一下,然后就悄无声息了。曹原不知是自己的咳嗽还是“创始人”三个字把对方镇住了,“喂”了一句,还是没回音,刚要“喂”第二句,女声又响起来:“我是九帮网的忠实网友,一直关注你们的发展,我现在想对网站提一些建议,不知道能否和您交流一下。”

这下轮到曹原沉默了。他此刻的心情不是用“喜悦”、“振奋”这类词汇所能形容的,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沉稳:“感谢你对九帮网的支持。我正在开会,我们找时间再交流好吗?”

“好呀。对了,您有QQ吗?当您不忙的时候我可以和您在线聊。”

曹原当然是有QQ号的,但他念头一闪,觉得号称面向商务人群的MSN似乎更符合他创始人的身份,便故作矜持地说:“我不用QQ, 我只习惯用MSN。”

“MSN也行啊,您放心,我不会打扰您的,只是想对九帮网提些建议,希望能对您有帮助。”

曹原挂上电话仍然激动不已,他血脉贲张地对四个北航学生说:“你们知道来电话的是什么人吗?是我们的用户,忠实用户!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这个电话就是最好的证明!有人在关注我们、支持我们,这就是网民对我们的认可,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3 为什么要见我?

四个北航的学生走了后,曹原忙不迭地登录上MSN,果然收到一份邀请,他麻利地刚刚接受邀请,一个对话窗便迫不及待地弹了出来:

闲云野鹤:Hi!您好!

离离原上草:你好!

闲云野鹤:您真的是创始人吗?

离离原上草:如假包换,而且这有什么可冒充的吗?

闲云野鹤:嘻嘻……从来没遇到过某位创始人,更没聊过天,有点紧张。

曹原刚想回复说自己也从来没遇到过某位忠实网友、也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激动,不过还是佯装平静地继续。

离离原上草:再一次感谢你对九帮网的支持,很期待听到你的宝贵建议。

闲云野鹤:还是用MSN好,在电话里有些话说不出口,嘻嘻,现在就可以无所顾忌啦。

离离原上草:是啊,打字虽然辛苦一些,但是可以系统地表达自己的思想,也便于整理记录。

闲云野鹤:我倒没有什么系统的思想,就是刚才无意中看到你们的网站,有些话不吐不快,非说出来不可。

离离原上草:是吗?但你不是说一直在关注九帮网吗?怎么会才看到我们的网站?

闲云野鹤:哈哈,如果我不那样说,你肯把你的MSN给我吗?你会愿意听我讲吗?

离离原上草:……

闲云野鹤:失望了?感觉被愚弄了?

离离原上草:没所谓,只是仍然很希望能听听你的建议。

闲云野鹤:嘻嘻,不是建议,是意见,是大大的意见。请问,有你们这样做网站的吗?也做得太烂了吧,这样下去你们很快就会死掉的!我看了一会儿就实在看不下去了,觉得你们的网站太气人了,我本来不该管也懒得管,可是正义感让我不能不管,否则会有更多人像我一样被你们的破网站气得半死!

此处曹原有一阵长长的沉默,这是他自创业以来所遭受的无数打击中最为凶狠残忍的一次。

闲云野鹤:创始人同志,人呢?你也被气得半死了?恼羞成怒了?拂袖而去了?还是羞愤交加含悲自尽了?

此处又是一阵沉默。

离离原上草: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意见,希望你能提出来。

闲云野鹤:这还差不多,堂堂的创始人如果连这么点意见都无法承受,怎么可能成大事呢?我虽然在你们网站上没呆多少时间,但意见已经是罄竹难书了,有战略问题也有战术问题,有大局问题也有细节问题,你想先听哪些呢?

离离原上草:你先讲什么,我就先听什么。

闲云野鹤:那就先说大处吧。请问,你们做这个网站到底想用来干什么呢?是想做一个垂直型的门户网站,还是想做一个主题社区?你们所定位的目标网民是些什么样的群体?你们希望网民来九帮网做什么?你们又能给网民提供什么帮助、带来什么价值?

离离原上草:看来你是对九帮网的创意和定位没有理解。

闲云野鹤:呵呵,大言不惭地说,如果连我都无法理解,恐怕天底下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无法理解,难道你们的网站是为那百分之十的人做的?恐怕那百分之十的人都没什么工夫上网吧?

离离原上草:简单地说,任何一个需要提升自身价值的人,都可以在九帮网上寻找适合他的教育和培训体系,在线共享各种资料,在各自的群落中交流学习经验和体会,是一个民建、民有和民享的虚拟社区。

闲云野鹤:……

离离原上草:还不明白?

闲云野鹤:拜托,这还叫“简单地说”呀,请你用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能听懂的语言好吗?

离离原上草:比如说,你想考雅思,就可以来九帮网寻找培训课程,参加我们组织的团购,就可以享受到最大的折扣。再比如,你考完雅思手头有大把的教材和全真题,就可以上载到九帮网上供网友下载,每次被下载你都可以获得积分,你就可以用积分再去下载你所需要的资料。

闲云野鹤:看来你还是可以表达清楚的嘛。但问题在于,你们向网民传递的信息混乱不清,很不专业。想参加雅思培训的人会觉得九帮网是用来淘换二手教材的,想报考公务员的会觉得九帮网是个留学论坛,每个来的人都会认为自己来错了地方,这样还能留住人吗?

离离原上草:这是一把双刃剑,定位太窄、功能太单一很难广泛地积累人气。

……

一阵沉默之后,曹原在MSN上提出要见见对方。

闲云野鹤:为什么要见我?蓄意打击报复?


4 你怎么想起搞这个网站的?

时间选在了光天化日,10月2号的下午两点;地点也选在了大庭广众,是在学院路和知春路交叉口的东南角,沿着小月河与北土城遗址的带状公园。这个时间午饭已过而晚饭尚远,这个游人免费的公园也胜过咖啡馆和茶楼,因此原则上不会发生任何费用,不致波及曹原已经岌岌可危的现金流。

曹原从小区走到这儿不用很长时间,所以来早了。他站在窄小的闸口旁边,心里越发觉得不安。北京的旅游业不断深耕细作,连这么不起眼的小公园居然也纳入了旅游路线,路边停着好几辆大客车,再加上附近居民区繁密,小公园里游人如过江之鲫,闸口处更是摩肩接踵。曹原扫视着周围的人流,更觉得欢乐都是他们的,而自己孤零零地陷入了一个骗局。他和那位“热心的上帝”彼此都没留手机号,后来几天在MSN上也再没遇到,大概本来就是一出恶作剧,自己居然当了真,曹原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一眼,又恨恨而无奈地塞回兜里,心想两点钟一到我就走,多一秒钟也不等。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儿像精灵一样忽然从身后闪到他面前,盯着他问:“原上草?”随即又笑道:“我看你更像鼓上蚤。”

曹原惊愕之际又被取笑,好在他的抗打击能力业已有所长进,只是僵硬地问候一声:“你好。”

“哈哈,和MSN上的开场白一样,不会别的?”女孩儿的攻击性也如同在MSN上一样。

曹原已经意识到面对女孩儿的攻击最好还是沉默,便只顾飞速地上下打量对方,他的第一印象是女孩儿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讨厌,或者说是不像在MSN上表现的那般讨厌,相反,单就容貌而言,可以归于那种虽不能一看*但尚可百看不厌的类型。他的眼睛不好意思盯得太死,但还是又被女孩儿斜挎着的大包吸引住了,长长的肩带把挎包低低地垂到女孩儿的膝头,一迈步膝盖就会把大包向前顶一下,大包的容积似乎可以装下曹原的全部细软家当,令他担心女孩儿孱弱的肩膀能否承担它的分量。女孩儿忽然轻轻咳嗽一声,导致曹原心里的念头不禁脱口而出:“你看上去并不怎么凶恶。”

女孩儿莞尔一笑:“人不可貌相。”

曹原正要走向公园的闸口,女孩儿把他叫住,自己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书报亭,回来时手上多出一份《精品购物指南》,对曹原晃晃说:“有备无患。”两人走进公园一路被人流裹挟着向前,女孩儿问:“就这么一直*下去?”

“找个地方坐坐吧。”曹原抻长脖子四处张望,发现目光所及的长椅短凳都被占据,有一张长椅上挤了四个人,一对老夫妇和一对小情侣,小情侣在旁若无人地亲热,老夫妇在旁若无人地瞌睡。曹原一脸无奈:“要不换个地方?或者,再往前走走?”

女孩儿好像已经发现了一个去处,靠近古城墙有几座雕像,其中一座雕像的基座高度宽度都很合适,曹原跟着女孩儿快步赶过去,女孩儿把手里的《精品购物指南》放在基座上,并不急于落坐,而是先仔细地翻看,挑出几张油墨较少较浅的拣出来摊好,说:“坐吧,既来之则安之。”

曹原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把女孩儿为他精心摆放的报纸蹭掉大半,嘟囔着:“我还在河边那个亭子里睡过好几夜呢。”

女孩儿好像没听见,坐下说:“人真多呀,你是不是特想把他们全都骗到九帮网上去?”

曹原也好像没听见,反问道:“你怎么能一下就认出我来?”

“凭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女孩儿马上又笑起来,“其实我之前问了八个人,你是第九个,九帮嘛,哈哈……”

曹原已经彻底放弃了,他断定自己永远猜不透女孩儿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垂头丧气地把双腿在基座外晃来荡去,听到女孩儿很诚恳地说:“其实我答应来见你就是想当面向你道歉,真的,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曹原不敢把这话当真,尤其在女孩儿一再强调“其实”的时候,果然,女孩儿下面还有一句:“特佩服你的执着,网站做得那么烂居然还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已经百炼成钢的曹原很平静地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感觉你很懂互联网。”

“我?闲云野鹤呀,混日子。其实我什么都不懂,你别往心里去,我那些都是胡说八道。”

“你怎么找到九帮网的?”

“我也忘了,好像是从哪个网站点了个链接就跑到你们那儿了。我实在闲得慌,打算把GRE、GMAT、托福、雅思之类的都再考一遍,想看看除了新东方还有没有别的课上着玩儿。”

“你不工作吗?还是有自己的事情做?”

“一直准备出国,八月份刚刚又被拒签了一次,又碰到那个秃头,我已经折在他手里两次了。”

曹原在心里痛快淋漓地喊出两个字——“活该”,表面却满怀同情地说:“签证是挺难的,我在九帮网上看过几个帖子,好像都和签证官有血海深仇似的。”

“哎,说说你吧,你怎么想起搞这个网站的?”


5 草一根二

曹原从小到大一直不太情愿回首往事,憧憬未来才会让他感觉好些。也难怪,他一直算不上优秀,既不是好学生,也没上过好学校,勉强考到北京进了一所二流大学的分校,后来又“专升本”才实现了父母多年的夙愿。不过曹原并非平庸之辈,或者说,并非自甘平庸之辈。他酷爱读书,准确地说,是酷爱读闲书,他读的书人家从来不考,人家考的书他从来读不进去。除了读书,他还酷爱创业,在校期间他就屡次创业,当然屡次未成,屡败屡战却让他断定自己不是打工的料,只能做老板,所以毕业前没找工作,毕业后发现工作也不再找他。上大学期间惟一赚到钱的生意是帮英语四六级考试辅导班招生,虽然他的英语水平一直很稳定,始终保持在初中程度,他的逻辑是中文书已然浩如烟海,何必再学英文,但他仍非常热心地帮助所有想学好(其实是考好)英文的人多花些冤枉钱,每介绍一个人参加收费辅导班他就可以获得提成三十元,集腋成裘,毕业时他除了文凭还到手了三万块钱,这就是他的第一桶金。

自视不凡又酷爱读书的人一般朋友不多,曹原惟一的好友也是他的同窗,叫邱俭,两人在校期间就是生意伙伴,志同道合的他们在毕业后联手成立了一家公司,为各类培训学校、辅导班之类的做招生代理。做了不到一年,发现生意越发难做,即使在各大校园铺天盖地贴小广告、四处动员学生当托儿拉人报名也难挽颓势,曹原调查研究之后发现原来是互联网造的孽,培训学校和辅导班大都开通了各自的网站,学员在网站直接报名能拿到比他这里更低的价格。

“我们没有了利润空间,当然也就没有了生存空间。”曹原总结说,“代办招生之类的,商业模式其实就是做人家的渠道、通路,互联网的魔力在于把一切都扁平化、透明化,把我们给短路了。实际上,我是被互联网打败以后才开始关注互联网的。”

“后来你们就转型做九帮网?”女孩儿无意识地整理着压在大腿上的挎包,问道。

“不再有‘我们’,只剩了‘我’。”曹原笑笑。

代办招生的生意江河日下,曹原正忧心忡忡,却发现邱俭越来越指望不上了,他起初以为邱俭是在压力面前信心动摇便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没想到邱俭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满脸愧疚地坦承自己一直在办留学手续,他这才明白邱俭创业原来属于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所以说,不能和朋友兄弟创业,创业不成,朋友兄弟也没了。”曹原再次总结。

最初打算做一个论坛,把准备参加各类英语考试的人聚集在一起,用人气吸引教育培训公司和留学移民中介来网站做广告。他以前很少在网上闲逛,便特地去几家大型论坛体验一下生活。首先得给自己起个网名,头一个在他脑子里蹦出来的就是“草根”,但早被别人注册了,一想也是,天底下最多的就是草根,岂止他这个三流学校的三流学生。他又试“草一根”,也被注册了,这让他有些郁闷,连当区区一根草的权利都被人抢了,一气之下他在后面随手敲了个“二”字,居然通过了!从此,“草一根二”就成了他的网名。

“啊?!“女孩儿发出一声惊叫,“你就是海角网上的草一根二?!”

“这有什么可冒充的?”曹原终于有了一点小小的成就感,这是任何头衔无法都带给他的,确实,创始人如今多如牛毛而“草一根二”却是独此一号、别无分店。

“我挺喜欢看你的帖子的,你骂新浪、骂百度、骂阿里巴巴的那些帖子看着真痛快。”

“我那是地地道道的狂犬吠日。”曹原自嘲地笑笑,“其实我心里甭提多羡慕、多嫉妒他们了,我想到的他们都做到了,我没想到的人家也已经做到了,唉。我心理是不是特阴暗?”

“没觉得,凡是肯这么说出来的人,就说明他不阴暗。”

曹原接连被女孩儿正面肯定了两次,有点飘飘然直上云端之感,尤其与女孩儿之前的一连串摧残打击反差过大过快,让他颇为不适应,他习惯性地把一只脚提上来蹬在基座上,躬着身子把下巴支在膝盖上,活像猴山上一只晒太阳的猴子。

女孩儿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曹原的举止,像是要说什么又忍住了,过一会儿才又问:“怎么叫九帮网?”

“瞎起的,以前知识分子不是叫臭老九嘛,我们搞的正好是教育培训类的社区,一帮臭老九,就叫‘九帮’了,一查这域名和网站名居然都没被注册,就这么叫了。”

“你们公司现在有收入了吗?我看九帮网不像能赚钱的样子。”

曹原用手擦拭几下鞋面上的土,然后把手拍拍,反问:“如果我告诉你公司成立的当天就有了一笔收入,你信不信?”


6 原始投资

令曹原意想不到的是,这一百块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竟然是公司的惟一一笔收入。论坛倒是招徕了不少人,看上去还算热闹,但是拉不来广告,现在网页上挂的广告大多是和其他网站互相交换的,属于穷帮穷,也有些是无偿替知名企业打广告来硬充自己的门面,只有很少一点是真正的商业性广告,不过并非他自己拉来的而是由广告联盟投放,但他加盟的那个网站广告联盟很不地道,至今也没有一次像样的分成。为各类培训学校做招生代理不仅没带来任何收入反而成了烧钱的炉灶,初创的网站在网民中号召力有限,面对招生方不具话语权,拿不到有竞争力的价格,为了吸引生源只得赔钱赚吆喝,通过九帮网报名参加培训课程的学员每人次导致九帮网垫付三十元左右,这钱烧得如此之快、如此毫无意义让曹原心急如焚,什么时候算是头呢?也许,钱烧没了自然就到头了。

“所以说,人的运气是有限的,那次用了以后就没了。我后来都恨不能把那笔来得太容易的一百块钱还回去。”曹原痛心疾首,好像他本可以控制或者调节他的运气似的。

“你当初投资了多少钱呀?”女孩儿问完又立刻改口,“商业秘密,算了我不问了。”

真切的原始投资金额确实是绝大多数创业者讳莫如深的商业秘密,有趣的是这一数字似乎很有弹性,可以在不同时期、不同场合伸缩自如,比较普遍的做法是在创业前期对外肆意夸大,竭力吹嘘自己资金实力多么雄厚,力求起点越高越好;一旦将来真成了气候,每每在公众场合回顾历史之时却总要把自己的起点说得越低越好,标榜白手起家那都算是保守的,仿佛不把自己说成是背着一身债创业的就衬托不出今天的成就。曹原日后也完整地经历了这一过程,先是生怕天底下有人怀疑他没钱,后来到了需要树碑立传的阶段又把自己描绘得像是两把菜刀闹革命,如此骗来骗去的结果是他自己都恍惚了,想不清楚他当初究竟投了多少钱。

不过,在那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在不算清澈的小月河岸边,那时的曹原还很清楚自己的一切,他很老实地回答:“现金只有十五万,瞎编了一项非专利技术作价三十五万,所以注册资本凑到了五十万。开始几个月钱烧得太凶了,现在刚刚基本控制住。”

女孩儿扭过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有点发毛,心里暗暗准备着承受随时可能袭来的更加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没想到女孩儿悠悠地冒出一句:“你对谁都会这样回答吗?”

曹原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嘿嘿一笑:“因为我知道骗不过你。”

女孩儿也报之一笑,把大包托在手上掂了掂,望着远处说:“去买点东西吃吧。”

曹原的心立刻又揪紧了,答应着从基座上蹦下来,跟随女孩儿向前走。在一座木桥的桥头有一个冷饮摊,曹原赶紧先发制人地走过去,把“东西”限定在冷饮类,回头问女孩儿:“你想吃什么?”

“随便。”

曹原刚说一句:“哪有‘随便’这种牌子?”不料卖冷饮的大嫂一边打开冰柜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要两个?”

曹原愣住了,女孩儿笑盈盈地等着曹原掏钱,曹原付了钱接过雪糕先递给女孩儿一根,然后端详着自己手里那根雪糕的包装,少见多怪地惊叹:“真有叫这个牌子的?!”

“想不到吧?就像你说的,你想到的人家早想到了,你没想到的人家也已经想到了。”

女孩儿这句话让曹原的心情又沉重了,连雪糕都有叫“随便”的牌子了,还有什么创意、什么点子会没人想得出来呢?

女孩儿好像能看透曹原的心思,一边吮着雪糕一边说着绕口令:“别人能想到你没想到的,你就一定也能想到别人没想到的。而且不仅是要想到,关键还要做到。咱们点菜时都会说‘随便’,我相信很多人都想到应该有道菜就叫‘随便’,但只有这家做出来叫‘随便’的雪糕。”

曹原在品味雪糕之余也品味着女孩儿的话,他忽然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大半年来他一直禁止自己享用雪糕之类对果腹毫无帮助的东西,更主要的是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如此入耳的话了。出自父母和师长口中的一律是规劝,这些话不能不听但又不能多听,听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这辈子惟有做个凡夫俗子混下去;出自其他相识的人口中的一律是空洞的鼓励和客套的抚慰,诸如“坚持下去总归就会好起来”,似乎没能“好起来”就是因为没坚持下去而已;诸如“创业很辛苦一定要注意身体”,似乎垂死的不是曹原的公司而是曹原自己;诸如“相信我,我看人很准的,你一定能成”,似乎曹原所缺的只是精神胜利法,类似这些话只会让曹原越发绝望地认识到,他和他的九帮网与他们都是完全不相干的。


7 你知道我们在国外最想什么?

美国联合航空公司从芝加哥飞来北京的UA851航班抵达时,许克已经在2号航站楼的国际到港厅望眼欲穿地站了近一个小时。国庆黄金周已到尾声,大批返程客流把航站楼挤得水泄不通,湿热而污浊的空气好象粘在人身上。还好,乘客出来得很快,许克一眼就从人流中认出满脸疲惫的目标,高叫一声:“路先生!”

路先生抬起眼皮四处张望,目光触及许克时只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下头。许克挤过来从路先生手里接过行李车,路先生冷漠地扫他一眼,说:“讲过了不要你来的嘛。本来可以直接从里面转机去成都的,我就不用跑出来了嘛。”

许克赔笑道:“我听您说要等三个小时,就来陪陪您,不然您多闷得慌。”

路先生气哼哼地嘟囔:“也不知道行政部那帮女孩子犯什么毛病,给我订这么晚的航班,大概是最后一班飞成都的吧,我要去check in那里看看能不能改签早一点的。”

许克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把路先生搀到旁边,不然他们就会随波逐流地涌向航站楼的出口。许克说:“您一定很疲劳吧,要不要先放松一下,去做个足底?”

路先生顿时眼睛一亮:“去哪里?就在这里?机场里也能做足底吗?”

“哪里有客户需求,哪里就有解决方案。”许克笑着把路先生引向电梯。

两人乘电梯来到地下一层,经过肯德基餐厅门口继续向里走,距离走廊尽头挂着灯笼的木门尚有几步路已经有迎宾小姐热情地冲他们微笑。许克先把行李车托付给小姐,然后问:“有没有条件好一点的包间?”

“有的,条件都很好。您是要单人的豪华间还是要双人间?”

许克看着路先生,故意问:“给您要个豪华间吧?”

路先生摆下手说:“一起来嘛,还可以聊聊天。”

两人被带进一个包间,各自坐到沙发上,等技师端来泡脚用的木盆。路先生打量着不大的包间里仅有的几件陈设,情绪显然比刚才好了很多,说:“你知道我们在国外最想什么?”

许克笑了:“最想祖国的亲人——可以亲的人?”

“哈哈,这个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你信不信,我最想的就是这个——洗脚。”

“只是想洗洗脚?就没有更进一步的愿望?”

“哈哈,从洗脚开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然后再由表及里、自下而上、步步深入嘛。”

技师端着放好药水的木盆进来,许克一边脱袜子一边问:“路上还顺利吧?”

路先生动作很快,已经把裤腿挽到膝盖上方,两只脚都探进盆里试着水温,答道:“还可以吧,就是从Chicago起飞时晚了一点。”

“美联航这个航班一开通就方便多了,以前我都要从底特律或旧金山转机。”许克说。

“你以前常去Chicago?”

“我是在芝加哥大学毕业的。”许克的回答听上去很平和、很自然。

“University of Chicago,名校啊,Top 10? Top 20肯定有了。”路先生羡慕地说,“我当年曾经想转去那里读的,可惜啊‘美刀’不够,我是在Indiana University,也还不错啦。”

“当然,IU是很棒的学校啊,不像芝加哥大学,很沉闷,徒有其表吧。”许克适时地谦虚一下。

“Chicago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是黑人太多,尤其是城南。”

“还好啦,我在城北湖滨那一带,周边环境还可以。”

“UofChicago 不是在南面吗?Northwestern才是在北面。”路先生一脸疑惑。

许克忙解释说:“是的,我自己在北面找的房子,住得离学校比较远。”

路先生的注意力转移到为他辛勤服务的技师身上,上下端祥着问:“你是哪里人呀?四川的吧。”

“成都。”

“咦!这么巧?!我说在成都怎么遇不到漂亮的幺妹儿,都跑北京来了。你真是成都的?哪个区?武侯区还是金牛区的?”

“广汉。”技师红着脸回答。

“我就说嘛,成都市里的女孩子眼光都那么高,怎么肯干这个。做人要厚道,干嘛非要把自己说成是成都人呢?城里人有什么好的。”路先生又把矛头转向给许克捏脚的那位,“你是哪里的?”

“资阳。”

“这就对了嘛,是哪里人就说是哪里人,光明正大的多好。你不要笑,你说,如果我刚才先问的是你,你是不是也会说自己是成都的?”路先生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许克的技师红着脸吐了下舌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旁的许克脸上却显得比两位技师更不自然,趁着另外三个人都没注意他便赶紧岔开话题:“路先生,上次在成都一直没机会和您好好聊聊。”

“叫我Kenny,不然听上去好像我很老,其实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四、五岁?肯定不超过六、七岁。”路先生客气过后又说,“上次那个workshop你是第二天才到的嘛。不过说实话,我和你们格恩成都的那帮人也都没好好聊过,不是一路人。”


8 默契

路先生被捏得呲牙咧嘴,神经越加亢奋,仿佛要用言语让自己发泄出来,滔滔不绝地说:“那两天车轮战术搞得太疲劳,我也惦记着回美国看老婆孩子,你们公司除了你讲的还有些东西,其他的我根本听不进去,太小儿科。”

此刻如果只是一味单纯地自谦就也有点小儿科了,颂扬对方才是更好的自谦,许克说:“其实那天我做介绍的时候也注意到了,感觉除了您和我有些共鸣,其他人好像很难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我还在反思是不是我的方法有问题。”

路先生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咝——,这地方连的是胆囊吧?她们都说我胆囊有问题。”技师一边点头一边收了些力道,路先生片刻之后才缓过劲来,接着说,“他们都是我叫来旁听的,不过也很关键哟,每个人手里都有一票呢。虽说Procurement是我负责,但是global company那一套你懂的,凡事都要搞一个committee。我看他们不见得会买你们成都那帮人的帐。”

“Tony太年轻,Paul是他的头儿,恐怕也只会做一件事。”

“哪件事?”

“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了,Paul嘛,就会打炮,自己打,也喜欢带着别人打。”许克说完就暗暗紧张地观察路先生的反应。

路先生先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女孩子的反应,再挪一挪身子凑近许克,暧昧地笑着说:“真的?那他倒还算有一点价值,可惜他在成都。”

许克也会心地笑了。他刚才的确有些冒险,毕竟这才是他和路先生的第一次私下见面,之前也仅在研讨会上见过那一次,但他为了快速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必须冒险,惟有自己首先撕掉所有伪装与假面,才能指望对方同样坦裎相见,惟有彼此坦裎相见了才能坦诚相待。许克的胜算在于选了个很好的时机,在路先生经过近十四个小时孤独疲惫地越洋飞行之后最需要关怀、最需要陪伴的时刻出现在他身边。

路先生顿对许克说:“我们做采购就像做足底,程式化了,没什么意思。像弱电配套这个项目,都是完全成熟的东西,彻底标准化的结果是谁和谁都差不多,他西门子能做的你格恩也能做,你格恩能做的他霍尼韦尔也能做。价格嘛恐怕也拉不开,谁也不敢报高了但谁也不肯报低了,你说我怎么选?性能和价格都很重要,但还有没有别的因素?”路先生稍加停顿,意味深长地说:“有,人最重要。找对了合作的人,性能有问题可以调整,价格有问题可以协商。我路某人做了这么多年采购,从来不是选择产品而是选择伙伴,在美国如此,回国来也希望如此。”

许克心思一动,但摸不清路先生的最终意图,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路先生循循善诱:“你说,没有默契的人可以合作吗?如果你是我,在美国住了十多年从Indiana跑到人地生疏的成都,会找Paul那样的人合作吗?”

这话听上去像是给格恩判了死刑,却又好像给许克本人点燃了一线希望,他试探道:“依您看,格恩应该怎么做才能扭转局面呢?”

路先生嘿嘿一笑,说:“我就猜到你会这么问。Kevin,你相信吗?我可以大体上知道你想什么,甚至可以预测你的下一步行动。这是什么?这就叫默契。”

许克却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暗想这默契是单向的,我对你的思维和行动还完全没有把握。路先生很惬意地把头仰到沙发靠背上,说:“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许克明白路先生所指,但他忽然感到有些愧疚,是Tony千恩万谢地拜托他来机场迎候路先生以联络感情的,不料Tony和Paul已经被路先生判了死刑,自己却被路先生看好并怂恿取而代之。在许克的观念里,对至爱亲朋都能下得去手的才叫不仗义,而对宵小仇敌都不忍下手的才叫仗义,许克一直以仗义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虽然他瞧不起Tony和Paul并很乐意贬低他们来抬高自己,但从未想过要侵害他们的切身利益包括脸面,而且损人就一定利己吗?眼前的局面让他有些为难了。

路先生似乎真的可以透视许克的内心,他探过手来隔着茶几拍拍许克的胳膊,说:“我无法给你什么承诺。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不换人,你们格恩在这个项目上没有半点机会。”然后就又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享受着技师的双手在他大腿上摩挲,又说,“你的中文大名是许克,我们公司的中文名字叫德塞克;我的英文名字叫Kenny,你叫Kevin,都是K字头,很match嘛,这就是缘分,呵呵。”


9 你们公司不是在苏州街吗?

令曹原惊喜不已的是第二次见面居然就成功地把施颖带回了他的住处,不禁佩服自己无愧于互联网行业的一分子,讲求的果然是速度。先是仍在上次那个公园碰头,施颖从大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文件夹,里面的几页纸上工整而漂亮地打印的是她这几天构思整理的网站改版建议,从页面美工到栏目内容,从论坛版块划分到宣传推广手段,从网友访问路径到搜索引擎优化,图文并茂,详尽而系统。曹原如获至宝,捧在手里仔细研读。施颖得意道:“现在我可以称得上是九帮网的忠实网友了吧?”

“称得上、称得上,名副其实,你简直表现出了主人翁精神。” 曹原连连点头称是,暗自盘算这么一份建议书不知要花几千块钱才能找人做出来,即便请朋友帮忙也不是一顿饭局可以轻易打发的,又赞叹道,“你水平真高,这样的天才我上哪儿去找啊!”

“水平不见得有多高,更不是天才,互联网和其他行业一样,就看用不用心。”

这“用心”二字让曹原不由动心,以往还没什么人肯对他或他的网站用心如此。“你花了不少时间吧?”他问。

“嘻嘻,我的长处就是善于调动资源。我在常去的一个BBS里发了个帖子,说九帮网是我一个朋友做的网站,走投无路了,代友跪求各位达人指点。你没发现这几天总有人挂在你的网站上研究吗?这份东西是群众智慧的结晶,当然也是本小姐辛苦整合而成的。”

曹原唯诺诺地说:“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索性就不打算谢了?你的话是这意思吧?”施颖歪着头盯住曹原的眼睛,嘴角有一汪盈盈的笑意。

曹原困窘之际下意识地把施颖给他的建议书卷成一个纸筒,再松开,又卷紧,不知怎么突然鼓起勇气,脱口而出:“想不想到我们公司看看?”

“好啊。现在吗?”施颖爽快地答应。

走出公园施颖见曹原没有打车的意思,不满地问:“你要带我坐大巴去呀?”

曹原一时没反应过来:“坐什么大巴?用不了十分钟就走到了。”

“咦,你们公司不是在苏州街吗?”

“呃……你是在九帮网上的‘联系我们’看到的地址?呵呵,那是假的,充门面的,那种写字楼我哪儿租得起,人家就是替我们收收信件之类的,不过好像除了广告也没收到过什么。”曹原随手用纸筒向前方泛泛地一指,“不远,就在前面的小区。”

施颖自说自话:“嗯,其实找个商住两用楼就挺好,反正现在也不用接待访客,很多已经做得挺大的公司都这样,现代城里就有好多。”做贼心虚的曹原不敢搭话,只顾健步如飞,害得施颖一路小跑颠颠地跟着。

等拐进小区门里那条狭窄坑洼的水泥路,施颖忽然不再做声,她喘息未定地向四周张望,这哪里有半点现代城那样的氛围,三、四座半灰不白的二十余层的塔楼,局促地挤在低矮歪斜的院墙围成的小区里,从出出进进的各色人等就可以看出这不是什么商住两用楼,连“住商”都没有,是地地道道的居民住宅楼。

楼门口放着一具不知谁家淘汰的沙发,几个小孩正蜷在上面玩闹,施颖深一脚浅一脚跟在曹原身后走进不甚明亮的楼道,站了一会儿一束强烈的光线透射出来,电梯门开了,施颖惊喜地看到电梯工手捧一个保温杯瑟缩地坐在电梯一角,她走进电梯就大声问道:“曹原,你们公司在几楼呀?”

曹原和电梯工都有些愕然,随即未待曹原开口电梯工就伸手按了“13”。施颖略为放心了些,显然曹原是电梯工所熟悉的人物,她又近乎夸张地问:“曹原,咱们大概要在你们公司呆多久?”

曹原又一次愕然,嗫嚅道:“随便你呀。”

电梯停了,施颖走出去时特意满脸堆笑地对电梯工说:“谢谢您啦。”心想这一串举动应该足以在电梯工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电梯门关上后楼道里又陷入一片昏暗,曹原边走边用力又跺脚又拍巴掌,几盏歪歪斜斜的廊灯依次亮起,曹原走到一扇防盗门前停住,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先探手揿亮门厅里的灯,侧身扭头对施颖一笑:“请进吧。”

施颖却不迈步,站在门槛处探头向里张望,曹原又把客厅、厨房的几盏灯都打开,其实外面天大亮着,西晒的光线直刺人眼。曹原再一次邀请:“进来吧,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10 如果创业不成功怎么办?


施颖本已抬起一只脚,听到“龙潭虎穴”四个字那只脚不禁悬在半空,片刻过后才放下,走进来四下扫视一圈,顿生狐疑:“又不是周末,你们公司怎么没人呀?”

“我请的几个技术人员都是兼职的,不坐班,反正都可以通过网络,要开会时才过来。” 曹原正手忙脚乱地清理沙发和茶几上的东西,“对不起啊,又脏又乱,事先也没打扫一下。”

施颖审视着客厅里并不配套的几件桌椅以及几台品牌各异的电脑、服务器,心神逐渐安定下来,笑道:“事先没打扫说明并不是早有预谋,倒还让我放心点儿。”

曹原嘿嘿一笑:“书上说了,有预谋的属于高智商犯罪,愚昧无知的人哪儿懂什么预谋,只会突发性犯罪,往往手段更残忍、后果更严重。”

施颖正要在沙发上坐下,旋即直起身子,重又在客厅里徘徊。曹原走进里间,说:“这原来是一间卧室,我住的,前一段开发网站时人多,还有在这儿开夜车连轴转的,就把这间也改成办公用了。”他穿过客厅打开另一扇门,“我现在住这间,原来堆了好多东西,我好不容易把床塞进来,乱得很。”

施颖跟在曹原后面小心翼翼但仔仔细细地看过两个房间,心里还是不踏实,没想好要不要抽身便走。曹原在几个显然不成套的杯子里找出一个最不脏的,用饮水机里的热水涮涮,说:“这房子是邱俭的,还记得吗?我曾经的搭档,后来甩了我出国的。他还算够意思,把这套房子留给我替他看着,本来给我用的只有一室一厅,那间他锁着用来当储藏室,后来被我撬开了把床搬进去,现在这套两室一厅都归我了。”

施颖从曹原手里接过倒好水的杯子,端详一下内壁和杯口,就把杯子放到茶几上,再没碰过。曹原没注意施颖的动作,继续说:“其实严格来讲,邱俭现在还是我的搭档。九帮网还是我们两个股东,没办法,只有一个自然人股东没法成立有限公司。另外,我是用邱俭这套房子的产权证办的经营场所证明,所以我们公司营业执照上的地址就是这儿。”曹原用脚在地上跺了跺,像是宣告对脚下这块楼板的主权。

屋角放着书柜,书很多,胡乱堆放着,书的种类五花八门,根本看不出书柜主人的阅读取向,管理类、财经类、文史类、传记类、信息技术类为多,但也有诸如哲学、心理学甚至在施颖眼中属于黄色书刊的东西,惟一的共性就是全为中文书,除了角落里有一本英汉汉英双解词典。

施颖接过来心不在焉地翻着,耳边充斥的是曹原粗重的鼻息。曹原抬起手战战兢兢地碰一下施颖的胳膊肘,说:“到沙发上坐吧。”施颖想把书放回去却发现无处着手,看着书柜里一片乱象便生出想动手重新归置一番的冲动,一忍再忍总算克制住,狠狠心也像曹原似的把书随便找个缝隙硬塞进去。

两人走回到沙发前,曹原一只手轻轻地托住施颖的胳膊,一只手轻轻地抚在她的背上,极为绅士地服侍施颖落座,内心却毫无绅士的坦然与从容,他全身的神经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此时施颖不消说一旦闪避或抗拒,就连瞟一眼曹原都会令他的双手像触电一样弹开。但施颖仿佛毫无察觉似的平静而自然地坐下了,好像曹原的手根本没碰到她,又好像曹原的手就应该那样地托住她的胳膊、抚在她的背上。

曹原也挨着坐下,内心狂喜不已的他把一只脚提上来蹬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蜷上来的膝头一只手放在施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施颖扭过脸看他一眼,笑笑,问:“你好像很喜欢这样半蹬半坐的?”

曹原赶紧手忙脚乱地改为正襟危坐,一脸讪笑:“习惯了,我小时候还总是蹲在椅子上呢。”

施颖望着对面凌乱地贴满进度表、网站草案、公司规章乃至名言警句的墙面,目光好像很幽远,忽而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创业不成功怎么办?”

“没想过,有些事做之前不能想,如果想太多根本就不会创业。”曹原正慷慨激昂,见施颖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登时萎靡下来,“其实怎么可能不想,只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干脆不去想。”

“如果创业失败了,你的钱都烧光了,怎么办?你如何谋生?还会再创业吗?”


11 你是喜欢我,还是需要我?

“去卖血!”曹原笑道。

施颖一下子笑出声来:“卖血?你太落伍了吧?你总共有多少血?一次能卖多少?能挣多少钱?你隔多久才能卖一次?更关键的是你除了钱没有任何其他回报,你根本不知道是谁用了你的血。而卖身呢,虽说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还能通过卖身建立广泛的人脉资源,这是无价的回报,你知道你卖给了谁,你能和她面对面地交流,她不仅可以给你介绍更多的客户,也许还可以帮你找到投资人让你再度创业呢……啊!我这都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房间里忽然沉寂下来,两个人都不敢正视对方,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手足无措地尴尬着。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施颖首先打破难捱的僵局,叹一口气:“其实我和你差不多,好像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出国我已经混了两年多,钱根本不是问题,成绩也不错,给我offer的学校都算是名校呢,但就是出不去,别人都说就是因为我的条件太出色了、太理想了反而每次去签都被拒,也许这些早就已经命中注定了,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她随即又笑逐颜开,“反正有我爸妈养我,我打算就一直这么啃老啃一辈子,他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我每天都必须按时回家,不许在外面过夜。”话音到此戛然而止,重又陷入一片无声无息的境界。

关系处于微妙时刻的男女,很像在花间叶下不期而遇的两只蚂蚁,要经过一番紧张激烈的交锋彼此试探摸底,区别仅在于蚂蚁舞动的是触角,而男女间则丰富很多,言语词句、声调口吻、姿态动作、表情眼神,传递的信息之丰富之细微都是蚂蚁辈遥不可及的。两人表面上看似波澜不兴,内心实则暗涛汹涌,所有的神经细胞都被调动起来,生怕传错情、会错意,一旦漏掉或误解某个含义与暗示也许就会铸成莫大的遗憾。

沉默中的僵持也许更为消耗精力,施颖从茶几上拿起被曹原团成一卷的建议书,慢慢地展开,摊在膝盖上用手抚平,曹原怔怔地说:“我喜欢你。”

施颖的嘴角向上翘起像一道弦月,歪着头看曹原,又问:“你是喜欢我,还是需要我?”

“我喜欢你,也需要你。”

“你是因为喜欢我而需要我,还是因为需要我而喜欢我?”

曹原已经近乎绝望,令他沮丧的倒不是施颖如此平静而理性地回应他的表白,却是施颖每每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把他逼到毫无还手之力的角落。

曹原猛地拧身把施颖连拉带拽拥进怀里。施颖并没有英勇不屈地反抗,只是下意识地把两只手抬到胸前,在曹原的耳旁一如平常地问道:“这属于有预谋的还是突发性的?”

曹原的嘴巴正努力找寻目标根本顾不上答话,施颖用头抵住曹原的肩膀,曹原只好抽回一只手托起施颖的下颏想把她的脸转向自己,另一只手已经探进夹克隔着衬衣抚摸施颖的脊背。施颖垂着头一边闪避一边说:“本来预谋要更晚一些发生,在今天发生就成了突发,对吧?”曹原的回应只是粗重的呼吸和手上的动作,近乎无赖地继续耍他那套光练不说的傻把式。施颖忽然有些气愤,抬起头直视曹原的眼睛,质问道:“你觉得,如果我不同意,你能成功吗?”

曹原就像忽然被抽去了周身的筋骨,一下子瘫软下来,双手垂在身侧呆坐片刻,居然透出一股哀怨的神色可怜兮兮地说:“如果你不接受我,我怎么敢强迫你?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成功。”

女人一旦硬起来,很难有哪个男人可以强行侵入她的内心;而男人一旦软下来,却往往可以长驱直入女人已形同虚设的防线。

施颖的目光变得从未有过的柔和,轻轻地说:“其实我问你的问题,如果你反过来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彼此喜欢、彼此需要,都是说不清理由的,也许,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曹原这架机器就像插上电源重又获得了动力,他再次把施颖紧紧抱住,两只手又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忙碌起来,施颖除了不让他吻到,别的都还算配合。曹原在紧张劳作之余听到施颖喃喃地说:“去床上。”

“床上还不如沙发这儿条件好呢。”曹原气喘吁吁地说。

“不,去床上。”

曹原没敢再坚持,很听话地半抱半扶着把施颖拥进自己的房间。很快,施颖就明白曹原一如既往地没有骗她,床上的条件确实比沙发上更加简陋。

接下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其实对于两情相悦的男女而言,本来就没什么不该发生的。


12 非人的日子

再次飞抵成都的许克简直像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出了双流机场便一头钻进出租车,不敢再去格恩公司的签约饭店——总府皇冠假日酒店,而是直奔锦江宾馆。Paul已经代表格恩成都分公司全体员工以及广大成都市民包含黑白两道正式宣布许克为不受欢迎的人,许克感觉颇有一种单刀赴会危机四伏却毫无关云长的英雄豪迈。

其实最近这些天里许克在北京的格恩中国区总部过的也是非人的日子。Paul曾经提到的指派许克支援德塞克项目的所谓老板就是格恩中国区主管销售的副总裁,下辖大客户部、业务发展部并督导各分公司销售业务。这位VP确实是Paul业务线上的直接老板,却并非许克的顶头上司,而是他的老板的老板,所以从级别而论Paul比许克高出一级。许克自从在机场陪德塞克的路先生洗过脚,头疼就一直折磨着他,挥之不去。这也难怪,仿佛有两个人在他脑袋里打架,焉能不痛?一方坚称应以公司利益为重,只要能使公司赢得德塞克项目就该去做,难道即使丢掉项目也要维护公司的领域划分和客户归属的条条框框?拿公司俸禄就当为公司分忧,即使担上恶名也要争取为公司赢得项目。另一方断喝一声“呸”,难道你真是为公司利益着想,就没掺杂半点个人目的?我看你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私欲,如果能拿下成都分公司已注定输掉的德塞克项目,奖金提成倒在其次,从中给你带来的成就感不正是你一直孜孜以求的吗?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虽让许克头疼欲裂但总算产生了结果,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许克先找到自己的顶头上司——业务发展部的头儿,把会晤路先生的情况禀报完毕,尚未来得及阐明自己的想法,拥有丰富政治经验的头儿已经摆手加以制止,说这事涉及到分公司跟踪的项目,咱们做BD的和sales的关系向来敏感,还是先听听老板怎么说吧。头儿是个很负责的人,专门为许克约好时间并亲自把许克领到销售副总裁的办公室,虽然其后便不发一语,但一直坚持作陪到短会结束,让许克很是感动。

VP是个从香港去了美国又从美国来到北京的人,岁数不到五十,真可称得上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他首先称赞许克很有ownership(为什么天底下的好老板都懂得应该首先赞扬下属?奇怪。许克日后当了老板也是这样做的,但火候总是要么稍过、要么稍欠),让许克都觉得自己真不愧是模范员工。老板的老板比老板更加老到,他连让许克转述路先生所言的机会都不给,更不待说听许克表达意见,立刻叫秘书安排成都的Paul一起来个conference call,在等候接通时解释说,这样重要的第一手信息,应该让Paul也第一时间听到。

Paul的加入就注定这个短会将无果而终了。有Paul在场(虽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许克就不好把路先生说的那些很重的话原样转述,修饰润色之后效力也就大为降低。Paul的辩解却很强有力,首先,指出路某一贯倾向于西门子等竞争对手,虽然Paul带领成都分公司团队针对路某做了很多工作(具体工作细节当然没谈),但路某对格恩的敌视与日俱增(令人怀疑这工作究竟是怎么做的,但许克没敢指出来);其次,德塞克项目的决策方式为委员会投票表决,并非路某一人说了算,Paul正大力对其他参与决策人员做工作以抵消或抑制路某的破坏性(令人为这些工作会带来何种效果捏把汗);第三,路某与许克一席谈的目的即使不属于反间计的层次,也是想打乱我方阵型,在关键时刻变更项目归属无异于自毁长城;第四,很感谢许克及时通报信息以及长期以来的支持,郑重建议公司在赢得德塞克项目后对许克予以表彰和奖励。

电话会议结束后许克控制不住还是把路先生的原话以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VP沉吟半晌,思维过程大体如下(这也是绝大多数老板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的思维模式):感性判断在许克和Paul二人中更应该听谁的——理性分析不听许克的建议风险如何——理性分析听了许克的建议风险又如何——理性比较两者风险——最终感性拍板拿主意,主意便是:“Kevin,我看这样,我们internal不要搞什么transfer,Paul还是这个account的owner,Tony是sales rep,你来support。但是面对customer 的interface要做一些adjustment,由你来面对Mr. Lu,Paul 和Tony面对customer的其他人,你们之间随时collaborate。”

VP的决策很睿智、很漂亮,但是却犯了一个极常见而又极容易被忽略的错误……

13 老板的错觉

大多数老板都经常有的一种错觉,总以为他们也是客户的老板。许克张了张嘴,很是无奈,要知道指出老板的疏漏很像拿棍子拼命去捅头顶的天花板,无论掉下什么来都会把自己砸得不轻,即便只是飘落一些灰尘也足以把眼睛迷住。许克的头又开始疼了,但仍坚持阐明自己的观点:“问题在于,customer可能不会接受我们这样的安排。路先生是弱电配套项目的负责人和committee的召集人,他怎么会容忍Paul背着他去做committee其他member的工作?如果在公开场合我和Paul一起出现,恐怕路先生以后也不会再搭理我。”

身为领导被下属质疑,滋味一定不好受,如果偏巧这个质疑还很难解决,则滋味更不好受。领导的反应大致三种,要么采用高压态势,把质疑者连同质疑本身一起拍死;要么装没听见,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发动群众智慧,把质疑奉还给质疑者。VP温和地问:“那Kevin你有什么solution吗?”

许克侃侃而谈:“路先生是这个case的key person,只有搞定他我们才有赢面。路先生已经讲明他不会同成都分公司再合作,我们就应该把这个项目拿过来由总部直接跟踪,customer一定会觉得我们对他们很重视,心理上不会再有抵触。可以挑一位北京的负责Key Account的sales来handle这个case,我来support。Paul和成都的team可以在内部参与,但不再面对customer,等将来拿下合同了再从总部转回给他们去做售后的local support。”

VP不置可否,业务发展部的头儿望着许克欲言又止。事后他把许克拉到自己房间,说你怎么不在其位乱谋其政,异想天开得很,总部与分公司的合作向来棘手,何况这种半途换将的,大客户部那帮猴儿精怎么会有人愿意接这种烂摊子,就算有傻瓜愿意接手,公司也不会拿出两份commission,而成都分公司和大客户部谁会愿意只拿百分之五十?你以为人家都像你这么大公无私吗?

但当时的许克却一头雾水,不明白其中的端倪。 “我看还是你们和Paul协调吧。”VP开始和稀泥,“或者,Kevin你来替换掉那个Tony,在这个case上你临时report给Paul,Paul不再见客户,由你出面做客户工作。”

“这怎么行呢?”许克不禁脱口而出,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在Paul的直接摧残下怎么可能赢得项目,“我宁愿Paul和Tony继续挂名负责这个项目,将来的commission也都给他们,我一分钱都不要,只要他们绝对不再干涉我的工作。所需的技术支持等resource我希望能从北京抽调,配合我去成都打单。”

许克的老板和老板的老板相视一笑,VP像是在讥笑说你们部门怎么会有这种人才,业务发展部的头儿像是很惭愧地讪笑说抱歉让这位活宝给您添麻烦了。但许克看不透这些,他只听到VP说:“那就先这样吧,Kevin你和Paul通个电话,把这些情况好好给他update一下。”许克正惊讶怎么能让他去对Paul宣布这些呢,头儿却已经把他拉出了VP的办公室。

头儿后来也提醒过许克,不要光想着合同签下来你什么奖金提成都不要,如果项目输了责任算谁的?但那时的许克正被心中的英雄主义和大无畏精神烧得晕乎乎的,只憧憬着自己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辉煌时刻,根本没听进去。

许克给Paul打电话的时候感觉简直是一场噩梦,后来才意识到那只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作者:偶而冒个泡海归商务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上一次由偶而冒个泡于2010-5-08 周六, 03:09修改,总共修改了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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