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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黑天鹅丛林浴血 第三卷 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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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黑天鹅丛林浴血 第三卷 前线   
waterpanzer




头衔: 海归少校

头衔: 海归少校
声望: 学员

加入时间: 2010/06/26
文章: 6

海归分: 21250





文章标题: 黑天鹅丛林浴血 第三卷 前线 (1609 reads)      时间: 2010-6-26 周六, 20:09   

作者:waterpanzer海天文学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第三卷 前线

第一章 警告
许多伟大的真理开始的时候都被认为是亵渎行为。萧伯纳

我没有回家,母亲一定想我,可凌晨时刻回去会吵醒院子里所有人家,以我所处状态,未必是件好事情。
我在暴雨来临前赶到了齐师傅家,他住在一处独门独户的瓦房。
齐师傅很警觉,我敲敲窗户,他很快就爬起来。听到我的声音,开门让我进去。他似乎并不惊讶我这个时候来找他,也不惊讶我突然回来,昏暗的灯光下看了我一眼,已经知道我有麻烦。
齐师傅没多说,先倒了一盆热水,让我洗脸,自己去厨房给我弄点东西吃。
我洗完了脸和手,昏暗的灯光下还可以看出脸盆里的水是暗红色,黄金牙和二狗子身上的鲜血溅到我脸上,难怪感觉粘粘的。没有遇到公安和联防,真是幸运。想到当时换了衣服还自我感觉不错,错的也真够可以,让公安或者联防看到,监狱是跑不了。大概犯罪也和其他行业一样,没有天才,需要学习和锻炼,我忍不住胡思乱想。
我换了盆清水,脱了上衣,用肥皂好好洗了头发和脖子,洗完的水依然暗红的颜色。齐师傅回来看到我胳膊上的伤口,问道,“匕首划得?”
我点点头,坐在椅子上开始感到有些疲倦,倒不是因为劳累,更多是精神松弛下来的自然反应。齐师傅找来刀伤药和干净的布,帮我清洗了伤口,撒上药粉后包裹好。习武的人见惯了小打小闹的流血,胳膊上的伤口虽然看起来下人,却没有伤到筋骨,问题不大。
齐师傅端上来热腾腾的包子,看我一口气吃了六个,喝了两大杯开水,心满意足的靠在椅子上,他才问道,“你这次又惹了什么事?”
齐师傅是我能托付性命的人,没有任何的隐瞒,我一五一十如实讲了发生的事情。
齐师傅在我这个年龄,恰逢东北内战,苏联人入侵,兵荒马乱,也不是那么安分守己,虽然从来没有提,可我一直怀疑他上过战场,或者有过命案。果然,听完我的叙述,他只是缓缓点头,没有任何的惊慌。
我倒有些惊奇的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他淡淡说道,“算你还有点脑子,知道不回家,先上我这里。”
“师傅,我可不是想给你惹麻烦,没有人看到我来你这儿。我不知道血溅到脸上,还以为换了衣服就没有线索了。”我略有歉意地说。
“给我惹麻烦?你小子自己就是个麻烦!上次的事情大家求爷爷告奶奶的帮你摆平,让你去了军队以为能安生些。没想到你一回来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情,你想没想过如果你有三长两短,你妈怎么办?”齐师傅瞪起眼睛。
我并不害怕他发怒,辩解道,“如果黄金牙没有威胁我妈的话,我不会下狠手,他是自找的!再说他们这些王八蛋,坏事做绝,死了也没人可惜,起码纺织厂女上下班能安全一些。”
“你这个混小子,他们该死叶轮不到你动手。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除暴安良的绿林好汉?告诉你,公安局杀的就是你这种人。”齐师傅有些恼火。
“公安局能干些什么?黄金牙他们公然抢劫、强奸,也没见到半个公安的影子。他们这群饭桶找不到我的。”我嘴硬说道。
“木天,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好强,人也聪明,胆子大,是干事情的人。但是你太骄傲了,凡事顺着性子来,这种性格在中国社会里可是吃不开的。等你出了事情,就会发现自己不是想象中那么聪明,别人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笨。你如果真的以为公安都是饭桶的话,就等着吃枪子吧!”齐师傅严肃地说道。
齐师傅一直对我很好,可以前总是当我是孩子,这次他一本正经的严肃说话,我倒有些不适应。看他盯着我的神情,心头一暖,晓得他是真心关心我。我低声说道,“师傅,他们要钱没问题,我忍下这口气给他们,但我可没有办法看着他们糟蹋女人。 那个女工还是个黄花姑娘,以后怎么做人?有我在的地方,没有男人可以欺负女人!”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响亮。
齐师傅摇摇头,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说话,“你总是问我年轻时候的事情,我为什么离开家乡,一个人来到这里?你已经不是个孩子,是一个军人,也是一个男人,我今天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师傅从小跟随家里人来到沈阳,日本人占据的时候,日子清苦担还熬得过去。他二十岁那年,苏联出兵东北,百万大军很快就占领了东三省全境。苏联人不仅仅是驱赶日本人,更重要的是想在日本战败前捞些油水,占领区内所有工业设备、财产、资源,凡是有价值的统统抢走运回苏联(作者注,按照1949年的货币标准,苏联人从东北至少拿走20亿美元的财产,折合2008年货币200亿美元)。齐师傅家里小本经营的作坊也让苏联人给拆走,父亲上去拦阻,被苏联人打了一枪,挣扎几天愤愤死去。母亲也因为惊吓和悲伤,很快也撒手离去,他成了孤身一人。
苏联人不仅仅是抢劫,更可恨的是,这群老毛子们骚到了极点,他们战争中生理需求压抑久了,到了别人的国家放开了性子,不能一天没有女人。不仅日本女人要为日本男人的罪行谢罪,中国女人也要肉体报答苏联红军解救的恩情。苏联人对于女人倒是平等,不分老幼,一概不放过,而且经常就地解决,一群人轮番强暴。一时间城里鸡飞狗跳,人人自危,女人根本不敢出门。苏联人控制的地方,随处可见醉醺醺的军人撒野。
日本人占领沈阳的时候,对中国人并不友善,可是和苏联人的所作所为相比算是模范占领军。老百姓们以为忍让忍让,俄国人控制了整个城市,纪律会好起来。没有想到俄国人变本加厉,街上找不到女人,开始三五成群的闯进居民家里要求上门服务。齐师傅血气方刚,人又会些功夫,家仇国恨一口怒火,开始暗中刺杀作恶的老毛子。他每次行动都很小心,蒙着脸不让人知道身份,杀掉的俄国人也都小心的掩埋,不留下线索。干了一个月,杀了12个苏联人后,有人上门来警告他当地的共产党组织已经知道是他在暗杀俄国人,让他赶紧躲避。
齐师傅不以为意,继续暗中盯梢俄国人。他没有想到黄雀在后,中国人盯上了他。一次他要动手的时候,几个人趁他没有防备,一拥而上把他抓起来。他被关在一处牢房里,三天的严刑拷打让他坦白了所有的暗杀。有人告诉他破坏中苏友谊,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反革命分子,他被判处了死刑。杀他的前一天晚上,有看守秘密放了他,说中国人不杀中国人,尤其是不杀打鬼子的好汉。但是他最好赶快离开本地,下一次被抓住,可没有人来救他。
齐师傅没有回家处理家产,连夜逃离沈阳,辗转来到了本城,隐姓埋名开始新的生活。他三十年来小心翼翼,虽然平安过来,可是生活总是在阴影下,担负着极大的压力,总是观察别人是否认出他。他不敢结婚成家,唯恐东窗事发连累家人。倘若几次运动和文化大革命让人知道他当年业绩,他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可的事情。
我听完他的经历有些目瞪口呆,早知道他不是简单人,没想到如此惊心动魄。我情不自禁说道,“齐师傅,你是我的英雄偶像。你在我的年龄已经干掉12个老毛子,我需要努力,这次上越南前线一定干掉20个越南鬼子,也不枉你的栽培!”
齐师傅差点让我给逗乐了,他呸的一声骂道,“你小子不要胡搅!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让你去逞英雄,我是警告你不要低估了别人。天外有天,能人无数。你心肠好,看不惯别人仗势欺人,总想帮助弱者。可惜你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改变不了任何的现状。而且你的性格太危险,这个社会可容不下你这种率性而为的人。你不改变,你迟早要吃大亏的!难道你也想像我这样,担心受怕的生活三十年?”
“我懂你的话,军队里我已经尝到苦头。这次黄金牙的事情,绝对不是我故意找事。你放心,以后我不管闲事,遇事躲着走,做个模范老实人!”
齐师傅看了我半晌,知道我的保证是三心二意,摇摇头叹气说道,“你从小就有主意,没有人能说得了你,不撞南墙不回头。哎,你已经是一个男人,我做师傅的也没法说你,你的路还是要自己走!”他转变话题,问道,“你这次回来在家里住多久?”
“师傅,我不回家了,明天早上就回部队。你不要告诉我妈,我回去后写信告诉她。除了黄金牙、二狗子和那个女工,没有人知道我回来。等别人发现黄金牙他们的尸体,他们也找不到我的头上。”我已经考虑过如何善后,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不能去看看冬子。
齐师傅点头赞许道,“这样也好,保险很多。你换下军装,穿我的衣服,早上我骑车子送你去火车站。”
“谢谢师傅!”我正经八百的说道,眼前的老人为我做了不少事情,我可能无法回报,想起来有些伤感。
“什么话?你小子和我还客气?你去打仗,要小心,可也要记住了,你是个爷们!爷们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走到哪儿人都要说声好!” 齐师傅也严肃地说道。
“你放心,师傅,越南人不会看到一个孬种的男人!”
那天夜里我们谈了很多,齐师傅多年来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秘密,人也年轻了不少。我听他讲述过去的故事,感慨许多,我有些无法想象一个人可以隐姓埋名三十年,总是提心吊胆,时刻戒备,又没有亲人的温情,没有朋友可以分享。这样活下来的人应该是完好的表皮下有着无法愈合的伤口,我看着齐师傅,有种亲人的温暖,他对我的关爱是自己遗憾的另一种弥补吧!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去了车站, 我换了便装,戴着帽子,没有人认出我来。分手前,我忍不住问,“你后悔吗?”
我明白这是个残酷的问题,你如何去问一个人三十年的付出是否有价值?什么事情值得三十年的岁月?让人去回想本身就是痛苦,但我必须知道答案,我几乎是摒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嗯,后悔什么?”齐师傅似乎没有理解我的问题,定定的看着我,腰板笔直,嘴角一点微笑,哪里像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我稍微困惑一下,立刻醒悟。我无言点头,迅速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登上拥挤的火车。我不想在他面前流泪,男人间的欣赏多少还是带有雄性意味。
火车上,拥挤和颠簸对我没有丝毫的影响,我想着齐师傅的话,不自觉地微笑。他试图改变我,现身说法,可他自己内心也不相信能够做到。归根结底,我们是同一类男人,我们有自己的原则,不为人左右。
黄金牙和二狗子的事情已经不再困扰我,我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即便我需要为此付出代价,我也不会后悔。
回到营地,班长看我提前回来,有些惊讶。我解释说做错了车,又不想母亲担心就没有回家。他皱皱眉头,没有多说,连队出发前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他和副班长都忙得不可开交。他让我去连部迎接新兵。
我到了连部,只见到文员,连长和指导员都下各排各班检查。文员叫韩热,也是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比我看上去还年轻,还没有经过侦察兵的训练。他并不认识我,听说我是从一排二班来的,还好奇的打听我认不认识木天。我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了名气,问他有什么事?
大概在连部一个人郁闷,韩热滔滔不绝的说我如何如何的凶悍,以前的连队管不了,送进侦察连还和大名鼎鼎的二班长张军刀较量,算是全连一等一的刺头。
我听他说完我的故事,慢悠悠的告诉他我就是木天。韩热有些尴尬,却更多的失望,他明显认为我太其貌不扬,不符合他心中的标准。我让他一番打量,更有抽他一顿的念头。
韩热看人没眼光,却不傻,感受到危险,立刻告诉我师部下派了一个学生兵,分到我们二班,让我带人回去。我这才注意到屋里墙角处还坐着个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杨叶,个头不高,浓眉大眼,嘴唇不经意紧闭着,属于有主意的那号人,但并没有太深的印象。感觉他很沉稳,可作为军官来讲有些年轻,比我大不了几岁。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我暗笑他会有苦头吃的,下到基层想干事业,想法很好,可老兵未必会买账,他不证明自己之前没有人会听他的。
回去的路上,杨叶倒是没有架子,和我主动聊天,他想知道文员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给他讲了和班长的手谈,他点点头,说我们班长有些名气,他来我们班就是要和班长学点东西。我倒不知道班长的名气,再问,扬叶发觉走嘴,不肯多说。
他简单的说了自己的情况,是大连陆军学院的应届毕业生,被分配到师部,干了一段时间,听说打仗,主动要求去前线参战。我们班编制恰好缺人,连里就派他过来算是实习。
我想起卫向东的话,问杨叶是不是高干子弟。他有些惊讶,说自己父母是城市工人,家里没有任何的高干关系。他问我为什么这样问,我不好解释卫向东的私人故事,支吾着搪塞过去。
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杨叶看着我说,“有一天我会是高干的,我的儿子会说他是高干子弟。”他很自信,不像是谈话,更像是叙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他不像是随便乱说话的人。我自己从没想过要当什么高官,我喜欢过普通人生活,随心所欲,不为人左右。第一次看到有野心有欲望的人,我有些好奇,但不太愿意去探寻别人内心深处。
我们没有多说,大概都有些不愿意深谈,但我始终记得那天扬叶说话的神态。
“站住!”有人背后怒吼道。
“指导员。”杨叶反应很快,站的笔直。
我回头望去,果然是指导员,自从来到连队目睹他和连长因为文书人选的公开较劲,我还是第一次私下看到他。他军帽压得很低,几乎看不到那双招牌式阴柔眼睛。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气哼哼,我却晓得自己又有麻烦。人说流年不顺,我不知道哪一年算是我的流年,可再流的年也不会比今年糟糕。我有些自怨自艾。
“木天,你看到连队领导竟然不敬礼?”指导员并没有理睬杨叶,矛头直接对准了我。
“指导员,我没有看到你。”我说的是实话,他远远从拐角处过来,我只是瞥了眼,并不知道是谁,他肯定是从背后急步赶上来,故意找茬。
“站好了,看你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有个军人形象?”指导员肯定是不喜欢我的态度,看起来更加冒火。
我挺胸收腹,目不斜视,摆出最好的立正姿式。
“从你来到侦察连,我就知道你是个麻烦。我们去前线,你最好小心,我会看着你。你敢惹祸,丢我们连队的脸,我会送你上军事法庭。”
我不解的看着指导员,他这番没头没脑的威胁让我莫名其妙,难道仅仅因为我没有同意留在连队当文书?他不是找到了人吗?韩热绝对比我适合那个职位。
指导员一定是认为我没有足够忏悔的态度,恶狠狠的看看我,当意识到目光不能让我恐惧,他哼了一声,瞧了眼杨叶,转身走开。
看着指导员走远,杨叶所有所思的说道,“你看起来是个很受欢迎的人!”
“不用你告诉我,我早知道自己多找人喜欢。”我有气无力的回答。
“你们之间有些故事?”
“你要去问他。”
“你要小心,他不像是大度的人,还要找你的。”
我无言的点头。


第二章 同袍
【Andre Maurois(法国著名传记文学作家 1885-1967):若没有家庭,孤独生活在这世上的人将会在冷风中颤抖不已。】

回到班里正式大家正式见过杨叶,都对这个半兵半官的哥们有些好奇,冲着敢上前线这点他让人高看一些。卫向东晚上告诉我注意杨叶,说他是个有野心也有心机的人物,敢拿自己生命下赌注,以后不是池中之物!
我并不认同卫向东的意见,当兵打仗,天经地义, 谈不上什么赌注。可我说出扬叶要当高干的话,平常我不会多嘴,可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们奔赴前线很多事情都要改变,卫向东有必要知道。
卫向东冷笑一声,“可惜,他应该和我换个位置,我家老爷子一定喜欢他的性格!”
“哈,我以为你家老爷子喜欢你。”
“哎,他喜欢我接过他的衣钵。”卫向东摇摇头,“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人从小接触权力,变成两种人,要么喜欢,要么排斥。我没有兴趣。”
“让我猜猜看,你一定是真喜欢,假排斥,所以走一个曲线夺权的道路,是不是?”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木天!”
我和卫向东相对莞尔有时候,人和人间的友谊很难解释,我同卫向东两个背景、性格颇为不同的两人变成朋友,只有在军队这样特定的环境下才可能发生。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没有按照预定日期出发,日子被一改再改,等到终于确定下来,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的激动。走前的那天夜里,我们都在营房里,忙完最后的琐事。
我站在窗户前,单臂前伸,水平持枪,枪口还系着根拴着砖头的绳子。每天我要左右手训练半个小时,主要是锻炼前臂、手腕和手指的力量。班里每个弟兄都要练,也都能坚持三十分钟,可能做到加块砖头的却只有我和班长。据说这种练习也能帮助提高射击准确度,我个人有些怀疑,射击的精确度主要取决于手眼的协调性和呼吸的调控,力量反而不重要。
我忍着手臂传来的阵阵酸痛,转移目光扫视屋内,分散些注意力。班里的弟兄们干什么的都有,难得的是我们所有人同在营房里,平常不到熄灯睡觉,大伙很难聚齐。
杨叶斜倚在床上休息,不时撇一眼我的训练进展,他也学习我们练举枪,尝试要达到三十分钟,结果两天下来胳膊肿痛得连筷子都抓不住,什么都干不了,只能休息。
部队正式编制是一个班十二个人,五个月前的复员转业让侦察连每个班都不满员。这次要去前线,部队从兄弟侦察连队调过来一些人补充,但人手依然有限,毕竟北方面临更大的威胁,我们班加上杨叶算是少有的几个满员的班。
班长和副班长是班里年龄最大,军龄最长的。班长张军刀已经结婚,有了两个孩子,老婆带着在乡下老家。副班长赵天庆虽然同样三十出头,有了对象,却还没有结婚,听说是要当上班长后复员成家。他老家在山东的农村,也喜欢农民的生活,总说他家乡靠海,如何风景宜人。他为人开朗,和弟兄们关系很随和。班长为人不是话很多,弟兄们对班长多半敬畏。可他们两人一起倒是很融洽,此时两人正写些什么书面材料。
坐在他们附近的是王文革,他算是班里的三号人物,党员,十分热衷政治时事,喜欢阅读《人民日报》。他说话内容基本上可以猜测出来,最高的指示,最新的思想,党员责任。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侦察连的,每次考核他的成绩都是最后,但多数人避免批评他,因为他和指导员关系很好。
铁牛是班里和王文革关系最近的人,我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我怀疑多半是王文革也需要个朋友,能对铁牛说点真心话。但凡是铁牛身上的事情不可以用常理来解释,因为他的脾气极为倔强,认准的理没人能改变。他本名是铁青山,喜欢和人抬杠而被称为铁牛。
李卫华和王文革的关系并不算好,有机会就讽刺他几句,王文革在他眼里是个人云亦云的鹦鹉,两人经常打嘴仗。他也偶尔调侃铁牛,不过铁牛脾气算好,被嘲弄也不发怒。
和李卫华关系最好的是张军长。张军长是我们班的著名人物,连队闻名。他本名张卫国,可不是什么真的军长,大家这么叫是因为他去炊事连帮忙,不小心竟然设法掉进半人高的酱缸里,所有人都愣住了,没人想到他会这么笨拙,酱缸里是连队为过冬腌制的酱料,让他给全污染了。炊事连长在一旁看着,已经拉下了脸,就要爆发。他站在酱缸里急中生智,来了句,“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这句《南征北战》的台词一出来,在场所有人看着他手足无措的可怜样子,大酱滴滴答答的从身上流淌, 都差点笑喷了,炊事连长五官扭曲的转身出去,没有再提酱缸,他却从此被封为张军长。
马有财还是在保养他的宝贝机枪,各个部件都让他拆卸下来反复的擦拭,他用这挺56式班用轻机枪打靶,每次十发的长点射都能命中在八环以内,算是侦察连的第一机枪射手。我也练过几次轻机枪,可没有办法保持他的稳定性,他真是全部心血投在这挺机枪上。
孙小虎是副射手,射击技术也不错,但多数人认为他年轻,更放心马有财操作机枪,而愿意让他背弹盒子,每次训练他要背四个机枪弹盒,有时候忍不住抱怨,通常马有财会让他过过枪瘾来安抚他。 他身材不高,十分粗壮,大家都叫他虎子。看他高兴的样子,我没有对他提电影里虎子是条狗,德国狼狗。虎子对我最友善,那个月全班折腾我,他算是最照顾我的,大概是他曾经是班里年龄最小的,知道老兵们对新兵是多么残酷。
卫向东坐在床上看书,他半天没有翻动书页,多半在想些什么东西,我们那天长谈后,我和他有了一种奇怪的纽带,彼此都知道可以信任对方。
路一鸣在蹲马步,这是他每天的功课。他虽然干瘦,下盘功夫却不错,一般人推不动他。
我和弟兄们并不熟悉,除了年龄、军龄的差别外,我的桀骜不驯让他们多少和我保持距离,直到大家一起吃狗肉后才算是消除了很多的隔阂。
看着每个人在忙碌,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屋子里和往日气氛不同,似乎我们真的都是兄弟,我们可以彼此信赖。

次日凌晨三点,我们在食堂吃了一顿饺子,算做早饭。“上马饺子下马面。”部队讲究传统,不但坚持伙食连连夜包饺子,还派出师长、政委等干部一起来送行。
坐在我身旁的卫向东低声说道,“风萧萧,易水寒。老家伙们都出动了,真是要打仗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难得有些紧张的味道。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高级军官在一个屋子里,有些好奇。位高权重、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们体态富态,却还没有磨去他们军人的棱角,满面严肃神情里倒有几分沙场气氛。我不在意的回答说,“弄了半天,你还不相信我们真的要打仗?不是都说你的消息灵通?这次你可是走了眼了!”
“嘿,打仗,打仗,你以为战争是游戏?你听多了宣传,表面上吓唬都是场面戏,吓人的。有多少人真的原意打仗?你没看我们叫喊着和苏联人打仗多长时间,真的动手不过是边境小冲突而已。”卫向东有些不屑的说道。
我们没有机会再说,班长已经低声喝道,“闭嘴,所有人准备起立,师长敬酒。”
桌子上每人面前都有空酒盅,有人挨桌发下白酒,班长给每个人斟上酒。
师长站起来,所有人也都麻利的起身。师长高声说道,“侦察连的弟兄们,你们将代表我们军、我们师去越南前线,我们历史上辉煌的战绩能否延续将取决于你们,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这个老头子失望。让我代表师里祝你们顺利完成任务,来,大家干杯!”
连里百十号人轰声响应,所有人都具备一饮而尽,雄壮中颇有悲情。
师长坐下,政委也说了几句,但没有人再敬酒,发下的酒瓶也都收了回去。我猜测是怕我们醉酒耽误出发,可没有人在意,因为饺子是源源不断地供应上来,来到部队我是第一次吃到这样味道鲜美的饺子。班长又说这将是我们到前线后最后一顿热饭,每个人都是狼吞虎咽,好像饺子不是吃到自己肚子里,而是倒进饭桶里。
饭后,我们走出食堂,都被惊呆了。操场上全团官兵静静的站着,在等候我们。他们一定等了一段时间,现在不到早晨四点钟,这么多人无声无息的聚集到操场上,团队花了些力气来组织。
团长站在队伍最前面,他看到我们停下,高声喊道,“立正,敬礼!”他自己也麻利的举手敬礼。
一千多只手臂刷的举起,带动的风声在操场里回荡,震荡耳膜。几盏昏黄路灯的光线在晨雾里有些飘忽,一千多个身影却立如磐石。我们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孔,我们却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让人热血澎湃的目光。我们可能争吵,我们可能打架,可那一刻我们都是同志,都是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侦察连,听我口令,立正,举枪,敬礼!”连长高声喝道。 我们完成动作后,他继续喊,“向右转,起步走!”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人民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操场上有人带头唱起了军歌,旋即千多人的声音加入,慷慨激昂,是千名热血汉子的怒吼。

我们登上卡车去火车站,汽车离开营地很远一段距离,我们还可以听到熟悉的歌声。
我突然想起诗经里的一段话,“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第三章 火车
“没有客观真理,只有个人或群体观察行驶和时间的方法不同而已。”匿名

汽车来到火车站,车站已经被完全戒严,站台上只有荷枪实弹的军人,一列火车等着我们。
倒霉的是,我们要乘坐的并不是客车,而是运送货物的厢车。一个连一节车厢,倒不拥挤,可站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大多数人都是左看右看,脑子里转着同样的念头,到广西前线一路几千公里,三、四天的时间坐在这个铁笼子里,什么生孩子没有屁股眼的人想的主意?
班长没有和我们一起发呆,而是和另外几个班长大声命令我们找位置坐下让出路来,他们抬上来一堆箱子、沙袋,在车厢一角堆起半人高的掩体,又拎上几个大桶,放在一旁。陆一鸣低声咒骂了一句说,“奶奶的,他们在做厕所。”看班长们的熟练样子,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
拉上铁门,厢车只有八个栅栏封闭的小窗口,天色渐亮,光线还充足,可是空气欠缺流通,尤其是简易厕所使用后,气味熏人。到了中午,闷热和汗臭征服了很多人,除了喝水外,很少有人有胃口吃饭,虽然准备的肉饼和包子都是不坏的伙食。
陆一鸣汗流浃背,头发和水洗过一样,坐在身旁不停的用个小扇子扇风。空气都是炎热的,他扇起的风都是热的,难得他坚持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放弃,气哼哼的质问对面的班长,为什么要做这种鬼神嫌弃的车去前线,哪怕坐在车顶也要舒服些。
班长也是满头大汗,开始不愿意理睬他,看他锲而不舍,无奈说道,“领导有领导的考虑,这车辛苦,条件差,可是我们行动需要保密。敌人天上的卫星可以知道我们部队的调动。”
“保密?我们连一百多号人,随便找一间客车车厢,两边封上不让人出入,同样的保密。还是当官的不在乎我们当兵的,根本不考虑我们的死活。”陆一鸣嘟囔着。
他的话引起一些共鸣,附近几个人都出声抱怨收到的非人待遇。
班长可能内心同意我们的指责,让我们让了一会儿才出声制止,说领导要考虑多方面因素,而且也不是我们一个连去前线,路上还有其他部队一起乘车。
“行了,行了,当兵要是这点苦都受不了,还能干个啥?”说话的是张军长。
“能干啥?能拉兄弟一把呗!”果然李卫华不忘调侃张军长。
弟兄们忍不住笑起来,气氛轻松后,感觉好了很多,似乎也可以忍受车厢的热气。
等大家静下来,我问道,“我们军区还有什么部队一起上前线?”
“XX军出一个团,不清楚XX军,但肯定也要出人。这么久没有打仗,没有哪支部队愿意错过。”班长嘴上回答,眼睛却看着我手臂的伤口,天热我挽起袖子来,黄金牙匕首刺的伤口还在,齐师傅的刀伤药不错,两天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不知道班长看出什么,那天回来他不相信我的故事,可是也没有追问。
卫向东问道,“班长,我没听说过越南人天上还有卫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战争穷得连火柴都是我们白送的,还能制造卫星?”
来到班上很少说话的杨叶接过话来说,“越南人没有卫星,苏联人可是有。没有苏联人帮忙,越南人那里敢和我们中国翻脸?”
马有财附和说道,“我家距离黑河中苏边境不远,听说那里已经进入战备状态,准备和苏联人打仗。真是这样,老子更想留在东北打老毛子,他们不是好东西!”
我想起齐师傅的事情,也说,“听说当年老毛子出兵东北,明面说是帮我们打日本鬼子,暗地里坏事做绝!”
“你们真他妈的天真,国家之间只有利益,苏联人流血打败日本人,没有好处拿的话不是大头吗?只有我们中国人才这么傻,一会儿抗美援朝,一会儿抗美援越,又送东西,又死人,什么好处都没有老到,还没人感谢却都反目为仇。”卫向东不屑地说道。
陆一鸣出人意料的赞同说道,“真是,中国给了越南很多东西。小时候我家距离火车站不远,常看一火车一火车的援助物资开往越南。有一次火车停下来,我们几个小孩子上去拿了盒罐头,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午餐肉!自己老百姓吃不到的东西,却大批的送给别人,到头来还要和我们打仗,尽做蠢事!”
杨叶没等班长说话,已经忍不住反驳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当年不抗美援朝的话,美国人占领朝鲜,威胁我们整个东北重工业基地。保住北朝鲜,我们有个缓冲区和盟友。我们支援越南也是同样的道理,不能让美国人威胁我们的边境。”
“唇亡齿寒,我们需要支持兄弟国家的事业,不让帝国主义侵略。”王文革适时地宣传指导员的官方论点。
“学生官,你说的都是官方宣传,你们这些未来军官居然也相信这些欺骗老百姓的东西?真不知道你们军校学些什么?”卫向东有些鄙夷的说道,他从来不和王文革辩论。
杨叶脸涨得通红,他还不清楚卫向东的背景,有些愤怒的反驳道,“你说是骗人的,那你知道真相?也许,我们学校应该请你去做教官,给我们启蒙一番?”
“老子当官没有兴趣,来部队就是想当个侦察兵,教官就免了吧!误人子弟的责任我可承担不起。”卫向东有些懒洋洋的说道。
一直沉默好像没有兴趣的班长开口说话,“你卫向东还梦想当官?整天满口反动言论,对社会不满,不是弟兄们宽宏大量当你乱放屁,没有人和你计较的话,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家听了都大笑,卫向东有时候确实说话不中听,让人有揍他的冲动。但这家伙的话多半有些道理,细细想来真有可能。他满不在乎的说道,“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和你们一群农民在一起,没法深谈。你们听说过西方人有句话,真想让你解脱?我这个人没什么欲望,只是想知道真相。”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一旁的排长说道,“那我们请卫公子来给我们这群老粗讲讲真相吧!”排长人不错,自从听我说过中国几何的渊源,没有找过我的麻烦,见到我还说几句。
看看周围的人群,卫向东来了兴致,也暂时忘记了炎热,微微点头,颇有风度的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抗美援朝,中国是让苏联人耍了,美国人根本没有威胁中国的企图,出兵朝鲜也不是侵略,恰恰相反,那场战争侵略一方是北朝鲜,不过北朝鲜人说是统一祖国而出兵。北朝鲜认为有苏联人撑腰,又有苏联军事装备,他们的坦克师完全是按照苏联标准,远远超过我们中国军队,所以北朝鲜人根本不在乎中国人的意见,也不在乎中国人有关美军登陆的警告,以为自己真的能够统一祖国,引发了整场战争。苏联愿意支持北朝鲜,除了支援国际共产主义事业,真正的用心是让中国和美国打仗,中美交恶的话中国只能倒向苏联。金日成如果老老实实,美国人不会万里迢迢来朝鲜打仗,也不会有联合国部队来干涉,我们中国更不用卷进去。当年林彪不愿意去朝鲜指挥战斗,你们还真地以为他是胆小?他才是真正的精明,早看透了中国人没有必要卷进去!”
那时候林彪在社会上还是纯粹的反面人物,可是在部队,尤其是四野的老部队,他还是受人尊重,毕竟四野当年赫赫战功不论你如何的解释,没有他说不通。卫向东这番话虽然不是石破天惊,可也算是犯忌的,一间没有人说话,有些冷场。
班长说道,“我们都是要上战场的军人,准备流血牺牲,每人都是忠于祖国,没人受到怀疑。今天大家的谈话只是在火车上,以后任何人不准再提。”他这样说大家就轻松了很多,排长也点头称赞。不然卫向东说的话,旁人未必敢于接口。
杨叶质疑问道,“美国人从中国内战开始就支持国民党反对我们,到现在也是极力阻止我们统一台湾,你说美国人没有灭亡我们的阴谋令人难以相信。”
卫向东摊开手说,“朝鲜战争爆发前,美国人已经放弃支援台湾,宣布第七舰队不干预台湾海峡。但是中国主动参加朝鲜战争和美国人打仗,美国第七舰队又被派到台湾海峡,重新封锁海面。可以说我们支持朝鲜的代价是放弃了武力解放台湾。”
杨叶似乎感到了卫向东有些气短,继续近逼说道,“我在军校的时候,教官说,美国人不把中国解放决当回事,周总理几次公开警告美国人的部队不要靠近鸭绿江,美国人不听话。我们打他几顿他们就软了。不论怎么说,没有朝鲜战争,西方人还会以为我们是东亚病夫,不会尊重我们中国人。”
杨叶的话很有说服力,周围的人纷纷插话表示同意。卫向东张张口,却没有说话辩解,似乎有些理屈。我自从背上两条人命案后,虽然不相信公安会找上来,却无形中还是感受到很大的压力,变得有些寡言少语,更多一些思考。他们两人的辩论内容对我而言有些陌生,我并不熟悉那段历史,可我感受到卫向东似乎有所保留,也没有改变立场,退缩更多是出于其他考虑。
卫向东似乎读懂我的念头,看我询问的目光,对我挤挤眼,意味深长的一笑。
杨叶很高兴刚来到班里就展露头角,对班长说,“班长,我在军校就听说过你的大名,能不能给大家讲讲和越南人怎么打仗?”这家伙到不简单,辩论赢了卫向东,又挑上了班长,话里藏针,想掂量一下班长的水平。不过到不奇怪,能进师部的人怎么会没有两把刷子,强者对话,班长没有真才实学也镇不住他。
排长看了班长一眼,笑着先说话,“杨叶,听说你是特意要求到二排一班的,师里人都猜不透今年陆军学院高材生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不是来了就给我们班长一个下马威吧?”
杨叶说道,“师哥,你可不要陷害小弟。我可是真心求教。”他虽然说是求教,可话里还是扣得很死,一定要班长说怎么对付越南人。
副班长看着班长,想说什么却被班长眼神制止。班上其他人并不在乎杨叶和师部的背景,侦察兵是靠手上功夫,不是杨叶几句话就能接纳他。这是见杨叶有些挑衅的意味,几个人脸上可不好看,卫向东却饶有兴趣的看着。
班长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要乱说话,杨叶,我在军校有什么名气?打越南人,我可没有什么经验。我知道的不过是一些常识,越南人打了三十年的战争,先是和法国人,又是美国人,再打柬埔寨,现在又和中国,也算是历经百战。我们同这种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打仗,绝对不能轻松。更何况,我们跑到人家门口打仗,不说别的,这天气一样就让我们这些北方兵不适应。我们南下坐火车就热的受不了,打仗不是更麻烦?”
马有财不高兴,反驳道,“北方兵怎么了?当年不是四野进关南下,横扫千里,中国能够解放?四野可都是北方兵!”
班长笑着说,“别搞狭隘地方主义,老子是北方兵,可也是南方人。不过,水土不服可不是说着玩的!当年我来到北方,冬天冻惨了,手脚都生疮。但是两下相比,南方人适应北方容易,北方人适应南方困难。南方天气热,空气又潮湿,可不是多穿少穿几件衣服就能解决的。当年四野南下,很多人也是病倒,部队因此还特意专门停下修整。”
卫向东插话说到,“班长说的对,我老爷子当时也在四野,说林彪有远见,提前派人拿着黄金去上海买了很多的药,部队伤病员才能很快的恢复。”
陆一鸣也说,“南方天气是不一样,我在北方住这几年,回去都有些不适应。我说啊,弄不好这个蒸汽车就是上面让我们提前适应。”
马有财不打服气,说道,“照你们这么说,我们北方兵到越南还不能打仗了!不管你们怎么水土不服,老子爬也要让越南人知道这挺机枪不是吃素的。”他还用手拍了拍放在一旁的班用轻机枪。
班长点头说到,“好,狗熊,我记得你的话,到时候你可别给我丢人现眼!不过,我丑话可是说在前面,天气潮湿,你这挺机关枪可要好好地维护,关键时刻哑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杨叶扭回话题,问道,“班长,这么说你是不看好我们侦察连的表现?”
班长还是不瘟不躁的回答说,“苦难是苦难,虽然去热带丛林和老兵油子打仗不容易,可也难不到意志坚强准备充分的人。你们知道最好的丛林士兵是谁?日本人。日本二战最辉煌的战绩是在东南亚丛林战场取得的。几个月的时间把英美盟军打得找不到北。但是日本人也不是有什么天生优势,他们家乡地理气候不是热带丛林,二战前他们更多是在北方寒冷地带作战。日本人能够丛林作战表现优秀没什么窍门,不过是准备和训练工作到家罢了。”
“确实,日本人的敬业让人惊叹。山下奉文将军东南亚战役的指挥,日本军人对于命令的执行,下级军官能够临场应变,攻打河内是一个班的日军骑自行车前面拼命的追击,让法国人的防线崩溃。他们能够横扫东南亚和中国大陆不是侥幸的成功,我们在陆军学校曾经专门研究,日本军队战场优秀表现是真才实学!”排长也跟着称赞日本人。
我有些看不惯这几个崇日分子的表演,故意反驳道,“日本人是丛林作战的专家,好像日本人二战,新西几内亚岛的丛林里败在美国人的手里,美国人可前几年刚刚败在越南人手里,转了一圈,到底谁是老大?嗯,班长老大?”
班长踢了我一脚,笑着骂道,“你小子还是不服气我这个老大,总想着报复。”班上人都笑了,我从没有跟他们一样叫班长老大,上次手谈后,还是有些暗暗不服气。第一次叫老大的嘲讽口气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副班长说道,“打起仗来,什么老大老二? 只有想当老二的人才当不了老大。我跟你们说,老二可是放在裤裆里的,是个爷们就不要丢人。越南认识打了三十年的战争,可你看看他们的对手,法国人习惯了投降,二次世界大战放了几抢就投降德国人,哪里是打仗的料?美国人贪生怕死,当兵的整天想着享受生活,打仗靠着飞机大炮,输给越南人理所当然。再说,越南人没有我们中国人支持,又是枪炮,又是人员,不然他们那里敢跟美国人叫板?这次我们教训越南人,可不要给我们军丢人,要让他们知道谁是陆军老大!”
副班长人比较粗鲁,没有上过几年学校,可是人很机灵,这番恰到好处的鼓动颇让人热血沸腾,众人纷纷符合说上了战场要好好收拾越南鬼子。
卫向东似乎特别喜欢扮演反面挑刺的角色,说了句,“当年我们抗美援朝,上百万志愿军和美国人不过是打个平手,最后签字停战。越南人是有我们的支持,可战争不是看谁的支持多,还是要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去打才行。当年我们志愿军可是还有一定的制空权,越南人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下,能最后赶走美国人,说明什么?”他看了眼大家思考的神情,有趣的笑道,“说明越南人的军队也可以算是老大!”
杨叶看来是决心压制卫向东,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越南人打败美国,不是战场上战胜,而是拼消耗,让美国人实在是消耗不起了主动撤退。他们能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中国保证越南的后方不受美国的陆上攻击,美国人受到朝鲜战争的教训,不想引起中国的再次出兵,所以没有侵入越南的北方。要是说越南人自己打败美国,有点不自量力。”
陆一鸣赞同说道,“这话有道理,当年我的一个亲戚就是志愿跑过国界去帮助越南人抗击美国,他回来说中国暗中派了很多人去帮助越南,帮他们修路、架设桥梁、收割粮食,还有防空部队也有大量的中国人,平均每打下一架美国飞机,中国人要死掉几个。他走的时候,埋葬中国人的坟墓一眼看不到边。没有中国人,打死我也不相信越南人能打败美国。”


第四章 班长
【约翰尼•卡什(美国乡村音乐传奇人物,1932-2003):一个男人四处行走,夺取生命,他来决定谁获自由,谁遭谴责。每个人受到的对待不尽相同。】

火车速度减慢,缓缓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想找个透气空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上车前通知为了保密,到晚上七点钟才停车。排长让人打开一扇车门,自己跳下去看看情况。
火车停在一个小小的车站,看站名好象满族语言,没有人听说过的地方。几栋红色的砖房,两个信号灯,几段不知道防备什么的铁栅栏,两个站台的顶棚,就是车站的全部。远处望去,四野平川,有条土路延伸到地平线,看不到人烟村落,远处几片稀落的树林,山坡起伏,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北大荒。
在车厢里烘烤了大半天,我们这群军中精锐衣装不整的挤在门口享受清凉阵风,全无平素侦察兵的风范。站台一角坐着个十六七岁的脏兮兮男孩,身上一件破烂的铁路制服,好奇的看着我们。
排长回来说前面是一个分道口,火车要等一辆国际列车,起码需要半个小时,所有人都可以下来就近活动。不需要排长说第二遍,眨眼间车厢里没有人了,班长喊住几个人回来处理简易马桶里的肥料。
卫向东问我想不想改善生活,看我不明所以,拉着我跟他走。坐着观望的铁路男孩看见火车一下子涌出这么多荷枪实弹的军人,有些不知所措。我和卫向东向他走来,他站起来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离开。
卫向东满脸笑容地走上去,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搂住他的肩膀,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堆话,铁路男孩原本诧异的神色逐渐放松,最后也是满脸笑容,连连点头,转身走开。卫向东让我回去找几个袋子来。
火车再次启动的时候,班上人开始分吃新鲜的西红柿、萝卜,其他班的战士们嘴馋,纷纷要求有福同享,发扬风格。卫向东坚持要亲兄弟明算账,给钱才可以。最后排长出面,算是见者有份。排里人对于卫向东的赞美仅仅持续到了下午,有人吃坏了肚子,不停的使用厕所,制造毒气。全排的人都开始咒骂卫向东,气得他一个劲嘟囔一群狗日的。
入夜,北方早晚温差大,车厢里终于不再像个烤炉,凉快了很多。吃过晚饭,老实了一天的士兵们开始纷纷三五成群的闲扯起来。排里几个班长准备了四盏煤油灯,挂在车厢里带来一抹光亮。
不知道是谁问排长,“中国打越南,苏联会不会插手?”
排长没有开口,另有人抢着回答说,“如果苏联人敢来,连他们也一块儿教训。”很快车厢里开始一场中国苏联的争论,中国能不能打败苏联,会不会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
王文革表现十分的抢眼,他是绝对的对苏联强硬派,言论完全是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的翻版,宣称人民战争的海洋将彻底淹没苏联人的入侵,东北的千里平川将会是苏联军队的埋骨地,苏联军队倘若入侵中国,正好彻底解决历史上的遗留领土问题。
“如果人民战争能够解决问题,还要我们这些军队干什么?我们不用像现在整天训练,都解散回家,定期民兵集训就可以了。”卫向东忍不住反问。
“人民战争也要有杀手锏,我们精锐部队就是杀手锏,关键时刻杀出去,打苏联人一个有去无回。”王文革口舌倒也伶俐。
“你是说等民兵和苏联人打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再出来摘桃子。那我们是人民解放军还是国民党蒋介石的军队?”李卫华总是不失时机地嘲讽王文革。
浪费了半天的口舌,没有争辩出什么结果。排长说我们班长和苏联人打过交道,是真刀真枪的打过仗,不如请他谈谈经验。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班长这段历史,纷纷要求他坦白,班长被缠不过,只好说了个大概。
1969年珍宝岛边境冲突后,中苏关系十分紧张,苏联调兵遣将一度有打击中国的企图。中国知道危险,发动人民挖防空洞,三线工厂移动南方深山,兵力部署东移,准备抗击苏联的坦克大军。苏联人看到中国有所准备不禁犹豫。美国人顺势和中国人发展乒乓外交结成暗中联盟对抗苏联,俄国人反动大规模战争全面入侵中国的企图作罢,中苏边境恢复平静。
然而两国关系还是外松里紧,苏联人暗地里加强了对中国境内的渗透,拼命的搜集中国军事情报、军力部署。苏联克格勃向中国派出特别行动小组,成员都是百分之百华人血统,精通中国语言和文化,却绝对的忠实苏联。这些行动小组是苏联对付中国的王牌,他们利用中苏漫长的边境线,偷渡进中国,携带克格勃提供的以假乱真的证件,深入中国腹地活动。
中国情报机构通过其他渠道知道这些苏联行动小组的存在,却很难找到这些同文同种不同心的特务。和苏联人的积极进攻相比,中国的情报人员很难渗透进苏联境内活动,苏联自斯大林时代起就把苏联境内中国人在内的东亚人都迁移到欧洲中部,苏联远东地区只有纯粹苏联血统的俄国人定居,中国人的面貌在苏联城市居民区里一眼就能被认出,根本无法活动。中国又没有从小培养的俄罗斯血统人来做特务,所以情报工作停滞,没有办法主动出击。
中国情报机构没有办法,又不能放任俄国人猖狂,就下笨功夫,召集了一些行动小组在苏联人活动过的地方守株待兔。小组成员多是军队的精英侦察兵和情报机构人员共同组成,班长就被调进这样一个小组,负责边境附近的一座小城。他们在那里驻扎下来半年之久,却没有任何的收获。
一天上午,班长像往常一样和三个队员在火车站附近的集市转,他对一对年轻夫妇起了疑心上去盘问。两人身份证件齐备,对答解释也合情合理,背上的包裹检查也没有可疑物品。班长虽然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却坚持带他们回火车站。
这对夫妇倒也配合,虽然抱怨几句,还是乖乖的跟着班长他们来到火车站派出所的办公室里。班长打电话到两人介绍信上的派出所,等了两个多小时,那边回话说真有这两个人,也开出过介绍信,这对夫妇旅游结婚,回老家住一段时间。
一般人检查到这个份上就承认怀疑错误放人了,火车站派出所的警察也不耐烦了,可班长却问那边派出所又没有认识这对夫妇的人,需要他们的相貌特征,身材特点。听了这话一直安静老实的年轻夫妇突然发难,男人身上被搜查过,女人却没有,而这个女人身上居然藏了两把手枪。
火车站派出所的屋子是内外两间,外间一般是处理公务,内间是值班睡觉。他们一共六个人都在外间,两个苏联特务、班长、派出所民警、两个队员,班长是坐在靠近内间的椅子上面向外打电话。
苏联特工暴起后,班长反应最快,一头扎进内间屋子,不到2秒钟,两名队员和一个民警都被一枪毙命,等班长掏出枪来,小心出了内间,苏联特工已经离开。他看了一下死者伤口,三人都是左眼中枪,临死一点没有反应过来。
班长出了派出所办公室,火车站候车室里的人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问了几个人才知道苏联特工若无其事的走出火车站。他跑出去没有看到任何迹象,问了几个附近的摊贩,有人说一对年轻夫妇上了一辆东风卡车,司机好像认识他们,掉头向城外方向快速开走。
班长顾不得交待,跳上站台附近正装煤的卡车,命令司机开车,司机以为遇上劫匪,吓得半死。班长不耐烦,一脚踢了司机下车,自己开车去追赶。
开出小城没有多久就是岔路口,东西两条路,向东是深入内地,向西则是中苏边境。班长选择东方,追出三十公里,在一处公路铁路交叉口附近看到被抛弃的东风卡车,司机被打死在驾驶室里,苏联特务已经离开。
周围四处野草丛生,矮山林区,藏几个人不成问题,而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回去找人的话,来回两个小时,苏联人已经跑远了。班长有些绝望,他注意到一辆向东行驶的火车,升起一线希望,开着卡车拼命的追下去。两个小时后汽油要用完的情况下,他抢到火车前面的一个弯道口,人爬上货车一节节的搜查。不知道是他的运气好,还是本事大,鬼使神差,苏联特工真的藏身车上,一番枪战下来,苏联特工双双毙命,他也身负重伤,昏死在列车上。
几个小时后,火车到了车站有人才发现车厢的弹痕,铁路公安上车检查发现奄奄一息的班长,他在医院里神志不清的挣扎了一个月,才从死神门前回来。苏联人不久居然知道所发生事件,还私下要求中方归还两个人的尸体,以后也对中国的渗透行动收敛了很多。
班长这段故事实在有些惊心动魄,他讲完后,一时没人说话。
杨叶打破沉寂,问道,“班长,你太善良了,立了大功不仅没有嘉奖,很长一段时间竟然受到怀疑,有人天才的想象苏联特工的离奇逃往和死亡,因为你是唯一目击证人,有串通演戏的可能。你躺在医院被单独隔离,专案组调查了你家庭祖宗三代,希望找出你卖国的嫌疑。最后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你的调查也是不了了之,你还是受到影响,被退回部队,没有立功嘉奖。我们教官很为你不平。”
班长到没有任何的愤恨,平静的说道,“事件复杂,我是唯一的生存者,受到怀疑也算正常,谈不上委屈。”他有意无意的看我一眼。
我突然明白了我们之间的谈话,“有时候我们会面临不同形式的侮辱,你要学会忍耐。”他是说他自己,他以亲身经验来告诫我。我忍不住想,他学会忍耐了?
卫向东说到,“班长也还算是幸运,如果他没有追上那两个苏联特工,肯定会被认为是苏联人的埋伏,有意放人,弄不好班长要被枪毙。班长的问题是他得罪了负责那个城市的行动组组长,他出事不在现场,事后又不知道发生内情,为了推卸责任一口咬定班长是内奸。上面有人白痴真地相信那番鬼话,隔离审查班长,整个事件弄得不可收拾。最后为了照顾上面人的脸面,班长受了委屈也没有办法,只好被退回部队,档案里带着问号。”
大家初次接触官场政治,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卫向东可以说的话,可不是人人都能够接的。班长笑骂道,“你小子小道消息倒是蛮多的,成天胡说八道,我的事情你知道得比我本人还清楚!”
卫向东也笑道,“我说的可不是小道消息,而是公开的秘密。不过,班长你也是有欠缺的地方,只会做事,不会做人。你从派出所跑出来也不交待一声,抢了一辆卡车人就不见踪影,火车站的人发现派出所里一屋子尸体都吓坏了,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地方上头头脑脑慌了神,警察民兵驻军全部出动,当地戒严全城搜捕,折腾了一天。因为你的草率,好几个人的乌纱帽受到影响。再有这类事情,可要记得集体和领导,不要搞个人主义。”
排长大笑道,“我们一班真的是人才济济,个人主义典型居然大讲集体主义,也算是让我这个排长开了眼界。”
众人莞尔,有人问道,“那个苏联女特工漂不漂亮?”
班长回答说,“挺秀气的女孩子,像个学生、教师之类的读书人,很温柔的气质,想象不出来她能那么冷血和手狠!最后抓他们的时候我受的枪伤就是她打的。”
马有财咧咧嘴,“你也下得了手杀一个漂亮女人?”
“跑马溜溜的路边一朵溜溜的云哟!”李卫华突然来了一嗓子。
一秒钟的沉寂,多数人笑起来,李卫华是个天生的喜剧演员,笑料信手拈来,合情合理。
铁牛刚刚睡着被吵醒,莫名其妙的问道,“什么好笑的!”
王文革有些蔑视的看着李卫华,“他们看上了苏联女特务。”
“月亮弯弯看上溜溜的你哟!”张军长也按耐不住,柔声歌唱。
看着王文革有些发窘而铁牛依然迷惑的表情,我们笑得更厉害了。
等我们笑完,班长说,“苏联女特工不是我杀的,我刚刚打死男特工,就被女特工一枪打在胸上,昏倒前开的一枪打在她的腿上,她站立不稳摔倒下火车。人虽然没死却知道跑不了,就服毒自杀,宁死不投降。她如果没有摔下去,我肯定是被她干掉,她也可能活下来。俄国人在东北还有间谍网,他们两个人的活动需要本地人的配合,他们不是偶然出现在那个城市。可惜人死了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也没弄明白他们为什么去那个城市。”
马有财说道,“苏联人在东北的间谍网咱不知道,咱可知道老毛子一直对东北土地很嘴馋。我的一个姐姐嫁到旅顺附近的地方,我姐夫来我们家说起苏联人控制旅顺港很长时间,苏联太平洋舰队的很多军舰长期驻扎,苏联警卫荷枪实弹的巡逻周边,中国人没有许可不能靠近,连渔民也要避开港口二十公里外,一直到六几年的时候中国才收回旅顺港。有些苏联人临走的时候对接受的中国人说,他们有一天还会回来。”
卫向东皱皱眉头说道,“苏联人骨子里还是沙皇时代的俄国人心态,尤其是和周围的邻居国家相处,百年来他们在东北打了大小数十次战争,对这片土地和人都很熟悉,有自己的情报网到不奇怪。不过,苏联人对于中国人来说,倒是未必那么可怕,他们的很多所作所为更多是害怕我们中国人。”
苏联人害怕中国人?这个提法倒是有些新鲜,大家都看着卫向东,等他解释,连杨叶也没有出声。
“苏联人虽然意识形态上是社会主义国家,但根本上还是扩张欲望的国家。他们和我们作邻居,晓得双方人口的差距,黑龙江这边是一亿多中国人,另一边是两三百万的俄国人,亚洲俄国人的土地是中国人的五十倍,中国人的人口是俄国人的五十倍,俄国人不担心他们能不能保全亚洲的土地才怪呢?他们没有兴趣来侵略我们,却担心我们有一天会侵略他们!你们应该知道,拿破仑、希特勒这样的雄才大略的人物都无法征服俄国,对欧洲人来讲,俄国是一头不可征服的北极熊。可是他们历史上有过一次被外界征服的纪录,那就是蒙古人西征,还是冬天攻占的莫斯科,莫斯科城至今还保留一座当时遗留下来的墙壁,算是纪念。俄国人骨子里有对东方人的恐惧,他们是信奉‘黄祸’的。”
卫向东看我们有些惊讶得看着他,低声补充了一句话说,“我看过美国总统尼克松的回忆录,里面专门提到苏联人和他见面总是提及中国人的威胁。”
排长打趣道,“卫向东,难得看你做一回教授,也算是颇有风度。世家子弟,确实表现不凡!”
卫向东表情有些黯淡,说道,“世家子弟可不敢当,我爹是个农民出身,咱又是个侦察兵,也许下一代有可能!”
班长笑着说,“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的谦虚?和我们相比,当然你是世家子弟。不过,咱们都是要上战场的军人,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大家要想活下来,不能分什么你我的!”

第五章 边境
每個國家都嘲弄其他國家,而他們全都是對的。叔本華

接下来的三天火车行程很少有故事发生,白天的炎热和郁闷耗尽了人的体力和耐心,没人愿意说话,大家都阴沉个脸,说话也是诅咒这该死的车厢,闷不透气。到了广西南宁火车站,下车才人人欢声笑语。当天晚上分给我们的营房驻地潮湿黑暗如同地牢,也没有降低人们多少兴致,大家一致认为即便坐牢也要比坐囚车舒服。
陆一鸣回到了家乡,表现得颇为兴奋,有点要拥抱每一个家乡姐妹的样子。弟兄们请他谈谈思乡情怀,他沉吟半天,挤出一句话,“我路一鸣回来了!”
“是啊,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李卫华这家伙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搞笑。
弟兄们笑成一团,路一鸣有些梦幻般的看看李卫华,又看看周围,遗憾的摇头,这小子真的做着还乡团的白日梦。
我们初到南方,一切都充满新鲜感,到处都是绿色,北方没有的丛林、竹子、芭蕉,一年两季的水稻,房屋、建筑的精细,让我们目不暇接。南方的女人更是关注的焦点,她们全然没有北方女人的高大,她们多半娇小,却有热带女人特有的丰满。她们的表情则更妩媚,更有女人的味道。
不过,新鲜感还没有消失,麻烦很快来到。南方的天气真是名不虚传,我们到的时候是十月初,这个季节北方已经要进入冬天,十一过后第一场雪就要下了。而广西的气候和东北夏天差不多,白天不仅仅炎热,还总是潮湿,身上总是粘粘的,好像出的汗都堵在毛细血管出口。晚上温度降下来,可潮湿更让人讨厌,被子、床单、衣服湿漉漉的,像水洗后没有晾干。三天不到,很多人开始发烧呕吐起不了床。
初见世面的北方兵们一致同意,宁可回东北面对苏联坦克群,也不愿意和越南鬼子加当地气候两线开战。多亏连队有些准备,中西药材都带了一些,才算是没有全连倒下。
我虽然也感觉头疼,可还撑得住。连队减员很多,训练却没有放松,反而更严格,训练内容更多山地行军、丛林潜伏和穿插。不到一个星期,我们身上的衣服成了乱布条,脚上的胶鞋变成拖鞋,整天坐在办公室的后勤军官看我们三天两头来领取新衣物,直骂我们是败家子,浪费人民财产。
令我们难熬的是蚊虫叮咬,身上各种疙瘩红肿,皮肤划伤割破后肯定溃疡,伤口很长时间不愈合,却痒得要命。最讨厌的虫子莫过于本地的大红蚂蚁,有东北红头苍蝇大小,咬到身上,疼痛不说,还发浓溃烂。最后还是陆一鸣这个地头蛇通过关系找到土方药水,每天晚上身上患处涂抹,虽然味道刺鼻,可起码能睡个好觉。
雄性的世界里总是充满冲突,营地这么多不同部队军人聚在一起,很快出了些事情。起因很可笑,一个部队的军人嘲笑另一个部队的人是空架子,说什么看起来身强体壮,来山地却是松包一个。不算大事,年轻人耍嘴皮子正常,可我们侦察连是被嘲笑目标的时候,事情就不那么可笑了。
历史上有人曾经著名的说,“攘外必先安内”。当时是错误的,现在用在我们身上却是正确的,打越南人前,我们必须要找回颜面来,没有尊严的军人如何去和敌人厮杀?
明显对方没有想到空架子也敢动手,挑衅的几个家伙让我们痛揍一顿,事后我们才知道他们是来自南方某军区XX军,历史上属于三野,和四野算有些渊源。我们没当回事,可别人挨打同样不甘心,他们也有自己的骄傲,虽然有点难以和我们相比。
不甘心只能一种方式解决,我们又较量了一次,本来说好是一对一,二排的一个班对付对方一个班。十五分钟后,站着的只有我们的弟兄,有人恼羞成怒,一拥而上,局面变成了上百人的混战。
围观的我们都加入了战团,我很兴奋,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没遇上过这么大场面。 人多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我打倒了至少有一个班,兴奋中背后让人砸了一砖头也不知道,最后累得不行,自己趴在地上。
事情闹得挺大,两个部队的领导出面来交涉,军人爽快,可善后的工作有些难办,不是因为追究责任,而是双方都不承认自己一方吃亏。 都想给与赔偿,而不是接受。
不得已我们第三次交手,这次因为领导在,玩的是文斗,两个部队之间的比武,主要是射击、搏击、投掷、障碍、器械、越野等日常项目。不是看个人,而是以班为单位。
侦察连人数有限,几乎每个班都要参与,我们班的项目是武装越野。轮到我们的时候,比赛结果实际上差不多已经出来了,侦察连有压倒性的优势,平素严格的训练得到回报。但所有人都关注着我们的比赛,因为一个是对方要从这里找回面子,另一个是事件起因就是因此而起来的。
北方兵高大健壮,南方兵瘦小筋干,南方兵嘲笑北方兵是花架子,丛林作战中看不中用。有北方来的兄弟部队爬了几座山就给累垮了,平地上身材和体重的优势都成了他们的劣势。
我们比试的是十公里武装越野,从地图的A点到B点,其间多半是山路。刚一出发,对手就射了出去,一座山我们还没有爬到半山腰,他们已经快到山顶了,还喊了几嗓子让我们不要着急,我们的速度已经超过越南老头,打仗可以帮助他们照顾后方。
班长头脑比较冷静,告诫大家不要自乱阵脚,对方是要捣乱节奏来拖垮我们。弟兄们倒是不需要什么额外的骚扰,丛林的山路已经是让我们叫苦不迭。边境海拔高度平均要比我们习惯的平原高出很多,呼吸不自觉的就要费些力气, 连绵的山脉也谈不上什么雄伟,爬上两三个小时却也正常。平地十公里和山地十公里绝对是两个概念,爬山需要的腿部肌肉也和平地行军所用的肌肉略有不同,我们的体重也让我们比对手平均多背负了二十公斤的重量。
马有财体重最大,受罪也最多,几十里外的人都可以听到他的喘息,据李卫华说,他们山西人杀驴要活取驴的某些部位,垂死的驴发出的声音和马有财的一样。马有财累得需要虎子搀扶,听到李卫华的比喻,自愿被杀以求解脱痛苦。
我拿过马有财的机枪,山路对我影响并不大,我应付自如。后来才知道自己血液里红血球含量要高出常人,能够提供给身体更多的氧气,优秀的体育运动员同样红血球数量很高。
我们没有走到三分之一的路段就知道要输了,唯一的悬念是要输给对手多少时间。副班长想出个主意,和班长商量一番后,让我和路一鸣赶上前去,也骚扰骚扰对方,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没有反击的力量。
路一鸣的干瘦发挥上了用场,他几乎像个山羊一样灵活,我为了跟上他的脚步,吃了不少的苦头。我们追上对方的时候,他们还有段距离到终点,十分自信能打败我们,丝毫没有留意有了尾巴。我们跟踪了对方很长时间,一直到他们翻山就要到终点的时候才开始行动。
副班长的意思是吓唬吓唬他们,我和路一鸣的主意更好。我们出其不意绑架了对方最后一个士兵,他们急于冲刺,没有注意到队伍少了一个人,等冲过了终点才发现,按照规则,我们比试的是集体项目,必须是整个班一起完成。他们不知道失踪的人怎么回事,都紧张起来,重新回头寻找。可怜的弟兄倒没受到什么虐待,只是让我们给吊在树上。他扯着嗓子喊了一个小时,看到自己人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当对方全员穿过终点的时候,我们只比他们落后十分钟。
所有知道越野比赛途中发生事件的人都觉得好笑,对方部队的领导除外,他大声抗议我们侦察连无赖,气势汹汹的要连长交出凶手。连长倒也爽快,让我们侦察班一字排开,请他们来辨认。被绑架的哥们从头到尾走了两遍,就是不能认出凶手来,因为他没有看到我和路一鸣的脸就被蒙上了眼睛。 他很怀疑是马有财,马有财的魁梧身材最显眼,可没人相信马有财能如此迅捷,每个人都看到他几乎是让我们抬过终点,站立都有些困难。
连长看对方尴尬,哈哈笑着请对方领导去吃饭,对方领导倒不糊涂,说了句“我和你们侦察兵吃饭,不得让你们把我吊到房顶上去?”说完领人气冲冲的回去。
事情不了了之后,指导员却找了个机会把我们班给公开训斥了一番,说我们的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给连队带来了耻辱,警告再有类似事件会严厉惩戒。 虽然王文革没有任何的表情,我们都知道是他暗地里报告给指导员我们的小动作。
连长虽然公开没说什么,却私下来到我们班表扬了一番。他也认为是马有财干的,夸奖他的演技好,应该退伍后当演员。
明眼人已经看出连长和指导员的矛盾,战争来临将帅不合,似乎不是好的预兆,问题是没人能做什么。据杨叶说,两人上面都有支持者,暂时谁也无法扳倒谁。
这些八卦消息并不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越野比赛输掉后,我们更是侧重山地训练,一周七天有六天都要爬山,剩下的一天还要进行政治学习。
政治教育一向是我军优良传统,指导员当然是绝对的主角。他讲述了很多越南当局背信弃义的事例,要燃烧起我们的怒火。
我们的确是很不齿越南人迫害华侨的行为,可惜所有事情都要拿捏尺寸,过分则开始产生负面效应。 我们不喜欢越南人,可同样不喜欢扮演受害者的角色。既然越南人这么坏,这么可恨,为什么早不收拾他们,还要帮助他们统一国家?让美国人把他们都干掉了不是没有今天的麻烦?是我们自己的愚蠢还是别人的狡猾导致今天的局面?
指导员发现他失去了我们的注意力,想出了现身说法的好主意。他请来了受到越南人骚扰的边民,边民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普通话说的很费劲,别别扭扭的讲了半天,我们下面听得一头雾水, 不知道是越南人骚扰了我们还是我们骚扰了越南人。
当问到越南人是不是很坏的时候,老头咋把眼睛想了半天才说,“他们和我们一样,以前我们常常来往,有中国的姑娘嫁过去,也有越南的女孩娶过来。”
有人下面小声说了句,“你这个叛徒,我代表党,代表人民,宣判你的死刑。”顿时弟兄们炸了锅,老头让我们下一跳,不晓得为什么我们对他们的婚嫁如此感兴趣,看我们兴奋的神情他显得颇为害怕。我们在边境附近驻扎半年多,从来就没有被邀请过参加当地的婚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边民害怕我们会做对新娘子做出些什么。
指导员还请来了被越南人驱逐的华侨,华侨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她哭诉了越南政府如何没收了她家在西贡,也就是现在的胡志明市的财产。当我们询问都有什么财产,她说大的有两座房子、一个商铺和一栋别墅,其他汽车、家具、商品都无法计算。 我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她是传说中的地主,难怪越南人眼红,要是在我们农村有机会也要弄她啊!指导员一旁连忙解释,越南政府一视同仁,没有钱的华侨也被驱赶。她说城市里的华人多半是有钱的。
王文革很会适当的在指导员面前表现,激动地站起来说,“越南政府太坏了,蒙蔽了越南人民。大姐,你放心,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越南政府和它的一小撮帮凶!”这段话铿锵有力,完全是指导员的讲稿上的段落。
华侨红着眼睛说,“谢谢解放军同志为我做主!他们不是一小撮人,他们大部分人都参与抢劫我们家,你们打他们可不能手软啊!”
晚上吃饭,卫向东问我对越南人什么想法,恨不恨他们?杨叶一旁听到,也凑上来。
我耸耸肩,“我是士兵,上面说要打咱就打,他们是敌人,我们应该干掉他们。”
“我是问你喜不喜欢,不是服不服从命令。”
“你问我,那你自己一定有想法了,你先说。”
卫向东摇摇头,笑笑,看了一眼杨叶,“木天你小子越来越滑头了。行,我说。我不恨越南人,倒是挺可怜他们的。看看他们现代史,几乎是和我们同时十九世纪四十年代遭到西方人的入侵,1949年后我们中国基本和平了,他们又打了快三十年的仗,两年前才国家统一。你说越南老百姓日子好过?战争中的平民付出代价最多。”
杨叶看我没吱声,插话说道,“卫向东,你太没有立场了,小心别人听到报告上去。”
“你会去报告?”卫向东不动声色的问道。
杨叶瞥了一眼屋角的王文革,“你把我想扁了,我可不是踩着自己弟兄尸体去求赏的人!君子好财取之有道,君子好官敢仕而优。”
我忍不住笑道,“你这是什么杨家语录?好,让我们听听你的立场吧?”
“我看越南人可恨!”杨叶少有的严肃,“他们依靠我们建国,转身就驱赶华人。这些华人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就是因为祖宗不是越南人而遭受厄运!如果越南人不受到惩罚,那么世界上所有的华人都有可能因为自己的血统而被清洗,就像死在纳粹德国的犹太人一样。当时犹太人没有自己的国家,所以没人制止大屠杀。我们中国政府不出头的话,其他国家也有可能学习越南人。所以我说,我们要狠狠地打击越南人,杀他们个鸡犬不留,让他们梦里都害怕我们的报复。”
杨叶的神情有些可怕,眼睛里燃烧着火焰。我和卫向东对视,都没有出声。
“木天,你不同意?”
我看看杨叶,“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看越南人,我们宣传他们干了很多坏事,可他们没有对我干什么,我要亲眼看到,才会有情绪。华侨有钱,他们贪财谋命,世界任何地方都有,中国人自己也干。再说,我们和不少人都打过仗,日本人、美国人、苏联人,我们中国人自己也打过内战,要是每个敌人都恨的话,世界上都是仇人了。我们打过仗的这些国家不都是又开始建交,重新谈友谊吗?”
杨叶神情有些爆发的迹象,我伸手示意,“嘿,哥们,你问我想法,我告诉你。你不爱听,我没办法。不过,你应该知道,要打越南人,我没有问题,会积极参加的。能上战场打仗是我一辈子的梦想!”
卫向东笑骂了一句,“你小子是个战争贩子!”
杨叶没有认为好笑,他怀疑地看着我,“你不恨越南人,但是会积极的去杀他们,因为上面命令你去,这是你的原因?”
我点点头,他的描述虽然不太好听,到也是事实。
“你是他妈的法西斯,当年日本人、德国人都是你这个逻辑,他们侵略别的国家、屠杀其他人都只是服从命令,干的一切坏事都是身不由己,自己没有任何责任。”杨叶有点愤怒的样子。
“慢点,哥们,我什么时候从侦察兵变成法西斯了?”我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是啊,木天哪里是法西斯啊?法西斯也要出身的,他还没有那个资格,他充其量就是个东北小屠夫罢了!”一旁的李卫华说。
“是啊,木天干屠夫还行,瞧他身板够结实,让他不眨眼的杀人,他不会介意,比让他打架刺激多了。一百年后,越南历史应该这样记载,‘古时中国皇帝派兵攻打越南,越南国王投降即可幸免。而共和国派兵攻打越南,口称没有个人仇恨的木天,杀的越南人闻风丧胆,不论投降与否,都让他兴奋的干掉。’中国历史记载木天,二十世纪的白起。”卫向东趁机打趣说。
“白起?”我茫然的看着他们,“白起是什么人,日本的将军?”
杨叶让我们这么一闹,没有办法认真,摇头作罢。
战争没有打响前,士兵多半还有些理想的色彩,还愿意去讨论些奇怪的问题。回想起来,我心头暖烘烘的,无疑我们很幼稚,可没有人能否认共和国的军人曾经如此真诚,曾经如此的愿意相信。
我怀念那个岁月,我怀念当年的弟兄!


第六章 侦察
【艾茵•兰德(俄裔美国哲学家、小说家,她的哲学理论和小说开创了客观主义哲学运动,1905-1982):理智认识源于意识。否认这一点的人将永远得不到理智。】

来到中越边境一个月左右,我们接到第一个任务。本来吃过晚饭自由活动,全班突然被紧急召集开会,连长、指导员和排长罕见的一起来到,班长脸色不太正常的站在一旁。
连长开门见山地说,“弟兄们,你们班要去执行任务,潜入敌人境内观察越军部署,有向导带领走小路,一天一夜后返回。这是前线指挥部部署的重要任务,事情成败关系到我军的战略安排,你们一定要圆满完成任务!”
指导员接着说,“这是我们连队到前方第一次行动,不能有任何的失误!困难是有的,可困难是可以被克服的,而不是被吓倒的。”他停了一下,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班长,继续说道,“有的同志总是讲究客观条件,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什么都行的话还要我们侦察兵做什么?你们班是全连唯一没有伤病减员的班,又是训练成绩最好的班,连队对于你们完成任务有很大的信心。告诉你们,团长、师长都在东北看着我们,不要给我们xx军丢脸!”
我们都有些面面相觑,虽然我对指导员感觉不好,可他平素倒是很注意形象,不太当众说什么狠话。不知道班长说了什么让他如此的恼火,话中很多的火药味。
“好了,你们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们要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你们班一向表现优异,只要小心,完成任务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连长一旁和稀泥,排长官衔不够,没有机会插嘴,有些尴尬的看着。
连长和指导员走后,班长给我们讲述了要执行的任务。我们先去前线营地,有当地的向导将带领我们潜入越南境内,观察一处重要地形,指挥部怀疑有越南军队的秘密阵地。我们将守候一天,主要观察和记载越军的活动,完成任务后就回来,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不惊动越南军队。
排长和班长确定了回来的时间和路程,如果我们在最后期限内没有回来,他将带人前去接应。
会议很快结束,自从来到前线,我们就不再是有枪无弹,每天完全实战装备。所以大家再次检查了武器装备后,班长就领队连夜出发,路上他依然拉着脸。
王文革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没走多远,不停的拉肚子。为了等他,我们走走停停,半个小时还没有走出一公里。不得已班长让他自己回连队。
没有王文革的拖累,我们恢复正常行军速度,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遇到第一处哨卡,南方xx军的一个连完全封锁了这个路口,原来我们连队驻地距离边境并不远,只是山高林密,交通不便而已。
反复核对了我们的身份和口令,如临大敌的哨兵才放我们进了营地,哨卡处一挺轻机枪严阵以待。和他们聊天才知道,这支部队三个月前就被调过来,同越南人打过几次照面,吃了些亏,所以小心异常。他们说越南兵都是老油条,战斗经验丰富,加上个个亡命,是很难缠的对手。而且越南特工胆子很大,中国话说的好,敢于渗透到我方境内,颇有些防不胜防。他们被越南特工偷袭了一次后,发了狠,营地周围砍出一片开阔地,除了两条通道外都布上地雷,营地晚上也有严格纪律,没有口令行动的人,岗哨一律开枪射杀,还曾经误伤过自己人。
我们仔细观察营地,确实每个帐篷、掩体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规划的都是直线,火力能够舒展。 营地里也没有很多人来回走动,不只是门口哨卡有哨兵,营地里几个关键位置都有机枪阵地,还有游动哨来回巡视。
我们没有立刻行动,被安排住进一个帐篷,睡了三个小时,早上两点醒来,吃了饭,有向导领着出发。向导是当地的民兵,熟悉所有小路,更是丛林长大。他走在最前面,我在第二的位置,马有财第三,然后是班长,其他人顺次,最后是副班长收尾。每个人距离保持在三米左右,稍微有点密集,但丛林夜间行军距离再远,就有失散的危险。
向导开始走得很快,一个小时候就慢了下来,不时地停下观察,夜色中更多的是倾听。走过一处山坳,他回身来说已经过了边境,进入越南境内。我没有看到任何的边境标志,这片荒无人烟的山林不知道界限是如何划分的,肯定没有人能说得清哪里是越南,哪里是中国。难怪两国打仗,希望打完仗后不再是一笔糊涂账。
小路左拐右拐,开始我还想着记路,担心向导被打死我们走不回来。走了几个关口,翻了几座山后,我已经晕头,除了清除大致的方位,彻底的放弃了记路这回事情,只是紧紧地盯着向导的脚步,跟着他的脚印走,私下里我很怀疑越南人没有在来往的路上有埋伏,地雷也好,竹签也好,陷阱也好,我都没有兴趣尝试。
向导在一处山脚下停住,等班长上来说,山上有个草棚,越南军队有时候会派人设开放哨,越南特工也经常在这一带活动。预定的观察地点在这座山后,那边地势一马平川,坦荡很多。如果我们直接上山,有可能遭遇越南人,绕过去要多花至少一倍的时间。他问我们想怎么走?
班长有些恼火,问他为什么不早提?向导也很委屈,瞪起眼睛说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只是让他来领路,还以为我们知道这个情况。弄得我们都哭笑不得。
班长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钟,天色发亮,他看了一眼副班长,命令向导领路,从丛林里绕路过去,说宁可慢一点,也要行动保密。
杨叶似乎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班长就瞪了他一眼,身旁的副班长拉了他一下,他终于什么都没说。自从师部下来,他还有些傲气,这一个多月的折腾,少了不少的棱角,开始知道自己在班上的位置。有些弟兄反感他,我们关系却不错,这家伙和我刚来处境差不多,算是同病相怜。
向导说道路难走,还是低估了实际情况,从我们进了丛林就是寸步难行,密布的枝藤象八角鱼一样缠绕,要搏斗前进。我们终于明白向导身上的砍刀是来做什么的,没有他在前面开路,我们不用想能前行。可他只有一把砍刀,开路速度奇慢,十五分钟走了没有一百米。照这个样子我们一天也未必能够走到。如果山顶真有越军哨所,保不准他们能从上面看到什么,发现我们的行踪跑到我们前面去埋伏也有可能。
班长叫住向导,问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径。向导回答说要顺原路折回去,再反方向绕过来,路不难走,但起码多出四十公里,而且白天附近越南山民有时也走那条路。
班长和副班长低声说了几句,宣布就地隐蔽休息,到了晚上再走最远的路,明天凌晨感到潜伏地点,完成任务后天撤退。
杨叶忍不住说了句,“是不是要请示上级?”出发前倒是配备了一部电台,副班长背着,说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
班长摇头说道,“电台可能暴露,敌人在监听我方通讯。我们任务事关全军进攻方向,敌情不明会让弟兄们有不必要的牺牲,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决困难。”
我们藏身的地方树高林密,外面人不走到前很难发现。班长安排了岗哨,一班两人,三个小时一班,其他人休息。
运动员常说再逼真的训练也不能和真正的比赛相提并论。当我们真正要面对越南人的时候,没人能安心睡觉,个个表情都和平时训练不同,大家三五成群的一起说话。
“嘿,你说班长怎么了?”我看着有些安静的反常的卫向东。
“嗯?”卫向东好像是梦里让我惊醒,有些恍然的样子。
“你怎么了?”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热带疾病来的很快,尤其是对缺乏免疫力的北方人,他要是生病倒下,我们就不用执行什么任务了。
“他是让王文革给传染了!”马有财出人意料的加入我们的谈话,通常他更在意机枪,再有时间就会睡觉。
“他妈的,那小子平常装的比谁都积极,要来真的比谁都跑的快!也不知道班长是怎么想的让他回去!”陆一鸣愤愤不平说道。
“别这么说,他也许是真的生病了。”虎子有些不安的说道,他是个善良的孩子,虽然年龄比我大,班里人都当他是个小弟弟。
“他是得了病,是胆小病。”马有财不屑的回答。
我抬头看看李卫华,他和杨叶、铁牛正谈的热闹,估计也是王文革的事。我不喜欢王文革,可也不愿意这么猜疑他,起码要给他个机会来表现。我又瞧了瞧卫向东,他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没有听我们的谈话。
“我没事!”卫向东注意到我的目光,“我在想点别的事。你问班长?他肯定是不想来执行这次任务。你看,我们刚来还不适应气候和山地,没有达到百分之百的状态。通常这种任务不应该他负责,既然重要就需要级别高些的领导带队,不然事情砸了,责任算谁的?唉,官场上总有些表面下的东西。班长也是吃亏吃多了,长了点心眼。“
“你说我们这次任务可能出事?”
“我看班长是有点担心。”卫向东再次看看正在和副班长密谈的班长。
“你小子不去当官真的可惜了!”我忍不住叹息。
“你是夸我还是贬我?这是小儿科的东西。”他随意的摆手,“木天,你这么精明的人,没有想到我们可能出事?”
我摇摇头,自从出发后,我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你真是奇怪!”卫向东有些不解的看着我,“你是迟钝,还是无畏?”
我想了一下,“我突然想起新兵连的班长,张班长,脸上有个很奇怪的伤疤,整天拉着脸,给人感觉特别的阴暗。”
“哈,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新兵的时候,他不是我的班长,但打过我们班的人,我们班长也怕他。那家伙有点疯狂。”
“他是疯子,我们拚刺刀,他差点把我胳膊打断了。”我忍不住皱眉,张班长打我一枪托的疼痛似乎又回来了。
“你想他是因为他打了你?”卫向东来了兴趣。
“不是,他问我一个问题,战场上靠什么能活下来?”
“你怎么回答?”
“我说是训练。”
“他说?”
“他没说,只是警告我不要自我感觉太好。”
“他说的对,我也看你自我感觉太好!”
下午,岗哨说有两个越南人从山上下来。我们都藏在靠近小路的丛林,想看看越南人的样子,听了这么多传说,不看看这个对手很难释怀。
来的是两个越南男人,他们个子不高,和北方人相比更象个少年,身体瘦瘦平平不会重过一百斤,头上野草般的头发,好像从来没有理发师修剪过。看不出他们的年龄,说是二十岁也行,四十岁也行。身上的黑衣服是补了又补,赤脚无鞋,不是他们手里的冲锋枪的话,他们和我方的很多边民没有任何的分别。我看看向导,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像是一家人!
越南人很随意的走路,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越南话很柔软,听起来不生硬,有些女性化。一个越南人突然蹲下来,指着地上紧张的说了几句话,另一个上来看看,像是同意。两个人握紧冲锋枪,不再说话,紧张的观察四周。
紧张了十分钟,他们搜索了四周,又小心的退回到山上去,一直保持警戒的神态。
看不见越南人,班长才让我们说话。向导说越南人发现了一个大的胶鞋脚印,大过他们平常所见很多,判断不是自己人,肯定是中国军队来过附近。他们是附近的民兵,要回去报告。

第七章 躲避
【爱默生(美国19世纪著名哲学家、文学家,1803-1882):为了汲取人生中最重要的教训,人必须每天都战胜恐惧。】
班长问需不需要转移地点,向导说越南人很狡猾,弄不好知道我们藏在附近,特意说给我们听,而自己藏在山上观察这条道路。我们贸然行动,很可能让他们发现,遭到伏击。
班长听了,决定原地不动。等到黄昏时分,六个全副武装的越南人从山上下来,再一次的察看了小路周围。这些人警惕性很高,完全战备状态,手指放在扳机上,圆形的防御,每个人都保持距离,不扎堆。他们的火力强大,除了一挺叫不出名的轻机枪外,所有人都是AK47冲锋枪,香蕉头弹夹,里面装六十发子弹,而不是普通三十发子弹。有一个人身上还背着一个长长包裹,应该是一支长枪,很可能是一支阻击步枪。以往听说过阻击步枪,远距离杀敌的利器,实地见到着实羡慕。
早些时候看到的两个人也在其中,衣装上看这伙人是乌合之众,可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民兵。当时中国士兵标准武器是56式半自动步枪,只有班长和副班长使用冲锋枪。因为我们是侦察兵,每个人才破例配备国产的56式冲锋枪,可即便我们也没有阻击步枪。如果越南民兵都这样武装到了牙齿,这仗可就难打了!
越南人里面有个头目样子地说了几句话,他们就离开了,没有回到山头,却顺着我们来的路走去。越南人的服装没有任何地位的标志,头目唯一的不同是腰上别着一支精致手枪,那还是看了半天才注意到的区别。我暗自下决定以后打击越南人要先杀腰上戴手枪的。
向导说从来没有见过这群人,以往这条路不过是山民偶尔走动,很少看到超过两个以上的人,更不用提杀气腾腾的武装团伙。听他们谈话,似乎认定潜入的中国兵已经撤退,他们想要跟踪一下,看能不能追得上。他们应该在山顶观察了好一段时间才下来,根本没有怀疑我们可能藏在附近。
班长和副班长商量一下,召集全班开会,说行动计划改变,等到午夜,如果这群越南人不回来的话,我们上山直接去潜伏地点,翻过山顶走并不远。向导听了,出了口长气,不知他是感叹晚上不用多走路,还是不用担心一头撞上那些越南人。
班长询问附近又没有水源,本来每人带了三壶水,来回两天完成任务,足够喝的。可一天过去,炎热超出想象,我们每人已经喝了一壶水,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两天内赶不回去,很可能饮水会出问题。
向导说最近的水源是一条小河,要走上三十公里,那边越南人活动很紧,去的人多了可能被发觉,人少的话一旦交火又担心走不出来,还是不要去的好。两壶水至少够我们维持四天,他促狭的看看我们,补充说到,他们本地人一壶水就能维持四天。看看他干扁的体形,想想昨夜来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唯有他连气都没有多喘,不用水他都可能活上四天。我愈发的相信,他和越南人至少是表兄弟。
等到半夜,没有越南人回来,我们准备上山。向导、我和班长为第一波人先出发,四十五分钟后没有动静,副班长带领其他人跟上。上山的路用不了半个小时,四十五分钟没有动静就是表示山顶安全。有动静的话,原地等待十五分钟,没有人撤下来的话,他们就独自撤退。班长特意叮嘱马有财小心后方。下午那些人回来的话,只有他的轻机枪能压制住对手的火力,大家才有希望回去。
上山的路不远,也不难走,向导在前,班长跟着,我在最后,不到二十分钟走了大半。夏夜冷风阵阵,月光清明,山路两侧丛林里鸟鸣虫叫,如果不是手握武器,游山玩水倒也不错。
班长没有我的闲情逸致,叫住向导,说了几句,两人拉开距离,向导脚步放慢,更小心的巡视路面。班长也用手势示意我拉大距离,小心后方。
我开始有些好奇,走了一会儿明白班长的忧虑,越南人明着离开,未必没有后手,最容易的莫过于路上设些埋伏,以他们的经验和狡猾,完全能做出来的事情。听说越南人和美国人的战争里,利用丛林到处设埋伏,美军伤亡很大却找不到对手,只能杀平民解气。
如果我们遇到埋伏出现伤亡,会不会对平民开枪?我脑子里琢磨起来,按理来说打仗是军人的正面交锋,不应该枪杀无辜平民,可就今天看到的越南人,很难区分平民和军人。他们不拿枪,看起来都是无辜的平民,放过他们,手里有了枪,又是麻烦。我暗暗打定主意,遇到危险,老子保命要紧,可不顾其他。
紧张了一路,我们顺利来到山顶,开阔地上有个草棚,竹门敞开着一道缝,看不到人,也听不到任何得动静。班长让我和向导准备火力支援,他快速的搜索了一下草棚周围,回来说草棚被越南人设了埋伏,门上拴着导火索,看不到爆炸物。
我好奇问他晚上光线不明如何的发现导火索,他说是用手摸出来的。他让我去控制上山的小路,等班上弟兄们都上来。
弟兄们会合后,下山也是分成两组,人员和顺序不变,第二组控制制高点。
下山更加顺利,不用二十分钟,我们来到山脚。这条路经常有人走,越南人可能怕伤害自己人,没有做什么手脚。班长问向导为什么路面踩得很实?他回答说两个月前来,还不是有人常用的样子。
天气突变,不再是晴朗星空,而是乌云密布。全班会合时,已经雷电交加,暴雨倾盆。虽然穿上雨衣,冰凉雨水还是顺着脖子灌进来,全身湿漉漉的发抖。地上很快沼泽一片,山上流下来的雨水好像是小溪,流势颇急,如果我们人在半山腰,会有些进退两难。
向导带我们站在一片地势稍高的地方,不用担心被流下的雨水冲到。班长大声问他,“你知道要下雨?”
向导呲牙一乐,说,“看天气象是要下雨。”
我翻了翻眼睛,白天没有任何的迹象,晚上下雨前半个小时还好好的,他从哪里看到预兆?这个越南鬼子的表哥在胡说八道。
班长说,“开会时说天气预报三天以内没有雨。”
向导一笑,好像又是说没有人来问过他的意见。
副班长带了一件备用雨衣,摊开接了些水,装满了几个水壶,我尝尝味道,味道有些怪怪的,好像是有点酸溜溜的。
暴雨下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住,来得快,去的也快,天空又是月朗星稀,地上积水消失也很快,丛林好像是大的下水道,刚才还成河的雨水很快被吸收的一干二净。如果不是我们全身湿漉漉的,这场雨好像没下一样。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雨真得不算些什么,雨季来临,连着下场三天三夜的暴雨不是希奇的事情,即便是旱季,毫无征兆的来场暴雨也是稀松平常,热带雨林不是白叫得。
我们接着行军五百米的距离,在一处小山坡找到预定的观察地点,下面就是平地,沿着这个方向再走大约五十公里,就是越南北部的一处重镇。这片地区方圆数里看不到任何的人烟,半人高的野草倒是茂密,一条羊肠小路依稀可见。
我们都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来这里观察些什么。起初听连长宣布任务还以为有越军的营地或是什么重要交通要道,没想到来看的是一处荒无人迹的野地。向导说此地一向如此,雨季来临,周围高处雨水排下,形成一条宽阔的河流。过了雨季,重新干枯。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定居?向导也不确定,好像是水草有问题。可他知道从来没有人来此地放牧,甚至有些可怕的传说,说这是一片受到诅咒的土地。中越边民大多苗人,生活接近原始,还保持很多祖先生活习俗,有鬼神的信仰到不奇怪,他们的话倒没有人放在心上。后来我得知那里水土确实有问题,因为地下有矿藏,含有水银等物质,导致水草有毒,长期食用会有生命危险。边民的传说倒不是空穴来风。
趴在荒野之中无所事事一天一夜,大家都有些受到愚弄的感觉,小声嘀咕起来。有人抱怨说当官的动动嘴,当兵的跑断腿。卫向东对我说,“肯定是指挥部哪个哥们没事想找点活给我们干。”他的猜测不差,事后我们得知指挥部一个年轻的参谋,因为怀疑边民情报的准确性,宣称要为了士兵生命负责,用指挥部的名义郑重其事的让侦察连去核实地形,我们侦察兵所承担的无谓风险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
班长低声喝止我们的抱怨,说不要忘记侦察兵的责任,不可以胡乱猜疑接受的命令,不然他可不客气了。听他口气不善,没有人再抱怨。我倒有些怀疑他不客气的对象,是我们还是上面乱发令的家伙?
我们分成五班放哨,两人一组,一人观察前面,一人观察后面山顶。不值班的人可以休息,我和卫向东被分到第三组,有6个小时的闲暇时间。我们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确定没有大红蚂蚁之类的东西,铺上帆布和雨衣抵挡一些凉气,吃了些冰冷的干粮,倒头就睡。
我睡了两个小时,不是自己醒来,而是被卫向东用脚踢醒。他说我的呼噜声音太响了,要把方圆十里内的越南人都招来。两天来的紧张让我依然昏昏欲睡,没有理会卫向东,不想没有一个小时,又被副班长踢醒,叫我注意战场纪律,压低声音睡觉,不晓得他们想让我如何睡觉的时候遵守战场纪律?
被他们这群恶棍一番折腾,我睡意全无,索性来到哨兵旁边,看看有没有事情发生。班长居然一直没有睡觉,趴在一处草丛,抬头观看着我们经过的山顶。他看到我,让我一起来观察。
我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转头疑问的看着班长。 他不满的摇头,让我再仔细观察。因为太阳的位置反光,不能用望远镜,而肉眼观察很费力气。我看了半天,终于看到山顶一缕轻烟,若有若无,淡淡的随风浮动,很难辨认,不仔细看的话以为是云雾。
“有人在生火做饭?”我低声问道。山顶那个草棚,如果越南人在里面做饭,炊烟倒是不大。
班长点头说道,“不仅仅是有人做饭,半个小时前,我还看到镜片的反光。”
镜片反光?望远镜还是阻击镜的镜片?一般边民没有人出门带着镜子,实际上家里有镜子的可能也不多。“是昨天的那些越南人?”我问道。
“很可能。”班长面色有些凝重,真是他们的话,不仅越南人对我们进攻方向有所警觉,还阻挡了我们回去的道路。更麻烦的是,这些人行踪不定,很难猜测,看他们活动范围,即便绕路远行也有可能和他们遇到。我们爬山赶路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而看他们的武器精良和训练程度,要想静悄悄的解决不容易,弄不好大家是两败俱伤,都埋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们要想办法解决他们!”我想了一下,肯定地说道,说出来也有些好奇自己的果断程度。
“嗯?为什么?”班长语调同样有点好奇。
“我们很难躲过他们,如果贸然相遇,他们人数虽然少,火力不弱,我们解决了他们也会有一定的伤亡。我担心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在跟踪,让他们偷袭的话太危险了,不要说他们可能还有狙击步枪。” 我发现自己看得很清楚整件事情的逻辑条理,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方面的才能。虽然当兵时间最短,我绝对是天生的军人,很快掌握复杂的情形,并不犹豫作出困难的决定。
班长明显有不同于我的意见,问道,“你认为越南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位置?”
“他们可能还没有发现具体的位置,但我相信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痕迹,知道我们在附近。他们昨天的活动完全是设伏,只是我们没有上钩,还导致他们判断错误了方向。班长,丛林是他们的天下,等他们来追踪可不是明智。我们主动攻击,打他们一个意外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我毫不怀疑战争和两个人之间的单挑一样,必须争取主动,让对方按着你的思路来才能有些机会。而且战场上胜者不受非议,任何的手段都是合理合法的,只有傻子才会去光明正大的正面交锋。
班长却摇头说道,“你忘了我们的任务是观察,不是惊动越南人。不可避免的遭遇那没得说,可是主动进攻越南人将是另外一回事情。”
“班长,”我看附近没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低声说道,“我们打越南不是什么秘密,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你看,山上的那些越南人没有枪的话同我们边民有什么区别?他们辨认我们容易,我们辨认他们可是困难。来的那个连队弟兄们说越南特工经常摸过去,我们中国军队这么大规模调动,越南人会不知道?看向导,他是我们的人,可不知道的话,你能看出和越南人的区别来?山上越南人无缘无故的突然出现,你说他们不知道中国军队考虑这里才奇怪呢!”
班长点点头,转头看了我一眼,笑笑,又继续观察山顶。
我知道他有些心动,继续煽动说道,“我们所谓的秘密行动如果不保密的话,没有必要白白的牺牲弟兄们。趁着越南人不清楚我们的确切位置,我们先下手,大家都能活着回去。”
“木天,你胆子真是不小,抗命不遵,让我回去怎么交待?”班长含笑问道。
“班长,没有人说要不遵守命令!敌人发现我们,我们被迫还击,到了上面也说得过去,谁能来指责你? 弟兄们不会乱说话的!”我笑着说。
“你小子耍滑头,已为别人都是傻子?好,假设照你说的动手,我们怎么办?”
“水源是关键,山头没有水,附近的水可能有问题,没有人敢喝,那越南人的水是从哪里来的?我看他们昨天每人只带了一个水壶,一壶水即便节省,也用不了两天。向导说最近的水源也要在30公里外,我们提前去那里设伏,等越南人来。”我早想过这个问题,很为自己的解决办法骄傲。
“你忘了昨天下的雨?我们能用雨衣接水,他们可能有自己的办法,几天不用找水的话,我们去守着岂不是白白的等待?我们的任务是四十八个小时回来,晚一天没什么,再晚的话连里可能就会派出人来找,弄不好让他们撞上越南人出事,到时候责任也要算到我们头上。”班长颇为耐心的解释。
姜还是老的辣,班长一席话给我不安分的心一瓢冷水,感觉到我发窘的样子,班长宽容一笑说,“三个臭皮匠顶上个诸葛亮,走,我们回去和大伙商量一下。”
弟兄们听了我们的讨论,杨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的意见,他也喜欢争取主动,同样认为山上越南人是威胁,必须排除。副班长不同意随便改变任务,侦察班出来是观察,搜集情报,不是打草惊蛇。打越南人一个不好反而身受其害,出现伤亡回去不好交代,还是按原计划完成任务悄悄撤走。其他人也都分成两派,多数人支持悄悄撤退,向导也不愿意去伏击越南人,他的恐惧只是让我更加相信他和越南人沾亲带故。班长没有表态,说明天早上决定。
太阳下山,班长把夜晚哨兵增加到四人,叮嘱一定小心。山上没有再点火,也没有再看到镜子之类的反光,没有一个越南人露面,我祈祷他们不是在前面设伏等着我们。
在潮湿的丛林里过夜,虽然暂时没有越南人的威胁,却遭受蚊虫不断的袭击,身上的长衣长裤也保护不了皮肤。越南人体形小,可越南的蚊子特大,隔着衣服就能下嘴吸血。营房里有蚊帐和风油精,野外没有蚊帐,风油精也不敢涂抹,担心让越南人闻到。听说友军一个侦察分队就是因为用风油精而让下风的越南人顺路找来,十二个个人就活着回去四个。
向导欣赏够了我们手忙脚乱抵抗蚊虫的表演后,拿出一些烟叶,说是当地的烟叶,中越边民经常抽,不会引起注意。他用嘴嚼碎,抹在手脸,果真蚊虫躲避。我挑了一块嚼碎抹上,闻不出烟叶味道,更像是晒干了的马粪味。
刚才一直没作声的卫向东凑过来,告诫我,“慎言慎行!战场不是发表个人意见的地方,也不是质疑上级命令的场合。纪律严酷无情,违背命令遭受制裁的话没人能够救你。我家老爷子听说我们要上战场,就是嘱咐我这点。他说当兵就是执行上级命令,不论命令的对错都要毫不犹豫的执行。想要指挥的话,去当官。”难怪这家伙讨论时一声不吭,还以为他改了性子。
“我不是相当什么官,就事论事,你也认为我们应该躲避越南人?”
卫向东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你要多从班长的角度来想,我们的命令是来侦查,擅自行动打越南人,即便成功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你还记得班长和苏联特工的故事?不听指挥,立了功也要倒霉,不然班长早就是个排长了。我们出发前,指导员的脸色你看到没有?他的话是说给谁听得?班长不同意我们班来执行这个任务,担心我们还没有完全适应,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会有闪失。指导员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考虑,不要质疑,那不是我们当兵的干得活!”
“谁说的?指导员真的是这意思?我怎么没听出来?”我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你还不信我的话?怀疑你可以去问问班长他自己!”卫向东有点受伤的表情。
我倒是佩服他的观察细微,却仍然固执的问道,“你还没有说出你的意见,是躲开还是出击?”
卫向东大概觉得我榆木脑子不开窍,呸了一口转过身去不再理睬我。
我有些恼火的骂道,“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变成了缩头乌龟?越南人真的找上来堵住我们,我们死你也不能活下来。你以为越南人知道你是高干子弟,子弹长眼睛躲开你?他们会优待你吗?”
看我发怒,卫向东反倒笑了,转过身来躺在地上,舒服的放松,好整以暇的说道,“你也太小瞧哥们了,刚上战场,就在乎这条命?老子是高干不假,可吃的苦不比你们老百姓少,同样敢和越南人拼命!”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是我做主,肯定主动去打越南人。但你我都不是做主的人,所以闭嘴吧!”
不到清晨五点钟,全班吃过早饭。因为不能生火,早饭是干巴巴的馒头和几口咸菜,小半壶水。饭后,我们整理好营地,确认没有留下东西和明显痕迹。

第八章 遭遇
“我们真的没有敌人,只是一些好朋友想杀我们。”匿名

班长宣布要绕路,向导带路,我们开始绕山,回去的小路比来的时候还要难走,是丛林里开出来只能容纳一个人行走的羊肠小路,勉强算得上是路。有些路段不细看还不知道能够走人。我们走了五个小时,没有走出10公里。
休息了半个小时,班长、副班长和杨叶对着军用地图研究了半天,我懒得理睬,躲得远远的。这幅连里发下来的军用地图说是十万分之一,细致到村庄、河流和水井,上面真的是密密麻麻,但越南境内的情报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我们走的几条小路没有标示,小山头的越南人的草棚也没有记载,让我怀疑依照这个地图打仗会是什么结果。卫向东说中国太相信自己身边这个朋友加同志的邻居,弄不好地图也是当年友好时期他们提供给我们的。
不到正午,阳光炙热至极,气温接近五十度,人坐着不动就开始出汗。边民通常躲开这段时间,不在阳光下活动,回家睡觉或是找个阴凉遮掩的地方躺着。班长说时间紧,再走一个小时休息,争取能够天黑前穿越国境线。
回去的行军顺序没有改变,我还是紧跟在向导后面,马有财第三,班长第四,最后是副班长收尾。几天来丝毫没有显露疲倦的向导走起路来也开始拖拖拉拉,高温下赶路也让他有些吃不消。汗水从额头不停的流向眼睛,我走几步就要擦擦,索性拉下湿透了的帽子。这种时候侦察兵的严格训练得到回报,没有人掉队,没有人松懒,也没有人抱怨。
向导突然停住,前面丛林外出现一条公路。确切地说是一条简单土路,可以容纳机动车交错行驶。班长上前看到也有些吃惊,地图上并没有这条道路,实际上地图标志方圆几十公里没有任何的道路。这可不像漏掉一些小路和草棚,如此的明显失误需要报告上面。向导说他半年前走过这里,还是一条小路,两个人并排走都困难。
仔细观察,可以看出越南人经常使用这条路,有来往车辆的痕迹。荒山野岭人迹罕见的地方修建一条土路不是容易的事情,短时间内完工又能不让中国人知道,越南人肯定付出不小的代价。他们想要干什么?附近我们看到的越南武装是否有什么联系?班长眼里充满疑问。
队伍仍在警戒,班长让我和马有财准备火力封锁可能出现的敌人,其他人一一穿过道路。最后轮到我的时候,意外发生。
我跑到路中央,一辆小卡车突然出现在二十五米远的拐角处,驾驶室里有三个人,后面车厢看到两个越军,一挺高射机枪架在车棚,方向正对我们。对面趴在路边的班长喊道,“快趴下。” 可是已经晚了,我和驾驶员的目光相接,我可以看到他嘴里叼着的香烟,他似乎很好奇的看着我,卡车没有停下来,却减慢了速度。距离拉进到二十米,才听到汽车微弱的马达声。
我大脑还在处理所发生的一切,手已经举起冲锋枪,打开保险开始射击。班长几乎是和我同时开火,驾驶室的玻璃成了马蜂窝,一侧车门被推开,有人踉跄着下车,倒在地上。车厢有人跳车,以轮胎为掩护举枪射击。几乎是本能,我闪身滚到一边,几发子弹打在我刚刚在的位置。有人抓住车厢那挺高射机枪,枪口压低瞄准我的方向。班长半梭子子弹打在机枪手没有掩护的身体上,越南人倒下,手还拉着机枪,枪口指向天空,一道火舌吐出。
躲在车轮旁边的越南人向班长射击,雨点般的子弹让他抬不起头,车厢又有人去操纵高射机枪,看口径那是12.5毫米能够打穿2毫米钢板的武器,如果打到人身上的话,不用考虑包扎,都打没了。如果让这挺机枪开火,我们没有火力能够对抗,将完全被压制住。
我摸出一颗手榴弹,拉开引线,数了三声仍了出去,正好掉在车厢上。爆炸声后,一个身影瘸瘸拐拐的从车旁要钻进树林,我一梭子子弹打过去,人消失在丛林里。
班长叫道,“木天,我们上去。马有财,杨叶,掩护我们。”
空气中满是硝烟的味道,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越南人,但这段时间训练让我自然的执行班长的命令。我们快步跑上去,没有看到能够抵抗的越南人,我和班长的至少向驾驶室打了三十发子弹,里面的两个人已经辨认不出模样,跳下车的是一个越南女兵,肩膀受伤,致命一枪是在脖子上,帽子下的长发沾满血污。车厢上躺着两具尸首不全的越南人,两桶被炸漏的植物油滚滚流出,还有两麻袋大米,袋子上有“中粮”的字样,是当年中国援助的物资。最后逃走的越南人并没有走远,一发子弹击中他的左眼,半个脑勺不见了。他栽在丛林中,手里还抓着冲锋枪,身上至少挨了两发子弹,但没有眼睛那一枪,估计已经跑远。
班长不太满意我独自品味个人的第一次战斗,一边忙着搜寻越南人的口袋,一边骂道,“别他妈的傻鸟一样的看,看什么?赶快打扫战场!”战场上血与火的刺激往往让人有意想不到的反应,班长一向不骂人,即便发火也不见他口吐脏字。我乍一听他骂人,有些惊讶。但高度紧张状态下也不那么敏感,忘了抗议。
我没有抗议,却有疑问。打扫战场?没有人告诉过我怎么打扫过战场!也没有这方面的训练,打扫什么?我明智地没有发问,而是去拿死去越南人的冲锋枪和匕首。车厢的两支冲锋枪已经被炸坏,高射机枪全加起来至少三十公斤,太重了没法拿,我宁可去爬两座山,也不会去背它。班长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驾驶室里血肉横飞,脑浆四处都是,活脱脱人间地狱,看副班长已经跑上来,我侧身站在一旁警戒,打扫的任务就留给了我们两位经验丰富的班长同志了。
我们走前,班长拿了一颗越南人的地瓜手雷,拉掉保险,压在驾驶员身下,任何人移动尸体,手雷的跳环都会松开,躲得快的人可能不会死,少个身体部件是跑不了。嘿,一只眼睛或者几个手指头不是生命最关键的东西,不丢老二问题不大!我听说这类埋伏是越南人打美国人是常用的把戏,不知道班长从哪里学来的。
班长好像忘了休息的事情,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来给我们半个小时的喘气时间,战斗的激动让人忘了天气和疲倦,大家兴奋的低声交谈着。卫向东拿过我缴获的冲锋枪,仔细的观赏,赞叹不已。这支AK47冲锋枪九成新,正宗的苏联货,枪上还刻有俄文。我们用的五六式冲锋枪也是仿造AK47,但两者有些区别,使用过的人全都同意苏联货要好些。
我第一次看,发现苏联冲锋枪的枪刺不像我们五六式一定要固定在枪口上面,外观也更漂亮,其他到没有看出什么。见卫向东爱不释手的样子,我说,“你喜欢,就让你背着,一路玩个够。” 这家伙明显在占我便宜,连枪带弹,十来斤的东西背在身上并不舒服,我们身上还有至少三十斤的装备。
出人意料,卫向东没有犹豫,说道,“这支枪算是我的,我就背回去。”
“你的书让我挑十本看,枪就算你的。”卫向东喜欢看书,家里人经常邮寄些书来,很多是内部发行的,外面想买都买不到。我早就眼馋他的收藏,可他很小心,轻易不让人看。
“五本书。”他还价。结果我们同意这支苏联AK47的公平价格是七本书,班上人以为是七包香烟,流传出去后成了交换苏联AK47的价格。后来战争全面爆发,找苏联货的机会多了,价格才降到两包香烟。
卫向东兴冲冲的去和班长说,副班长和杨叶各持一把缴获的苏联货,也眼巴巴的看着班长如何的表态。班长有些犹豫,他也知道苏联货好过国产货,战场上任何的一点优势都可能是生死的区别,要求换枪并不为过,但军队规定是战利品都要上缴,刚打仗就私自瓜分战利品,连里未必愿意开这个头。
副班长捅了一下杨叶,他会意的开口说他来和连长说,保证不惹麻烦。鉴于他的师部背景,连长多半会卖他一个人情,班长点头同意。
除了马有财喜欢他的威猛轻机枪不在乎苏联的冲锋枪外,陆一鸣、铁牛、虎子、王文革和李卫华看着我们几个人就这样的瓜分战利品,他们刚才什么都没有捞到,小心眼不高兴,七嘴八舌的抱怨班长处事不公,没有兄弟情谊等等。最后得到枪的三个人诅咒发誓下次战利品友先让给他们,班长也许诺诸般照顾,这群家伙才算安静下来。
我有些心神不安,第一次战斗后的狂喜刺激有点像是和人打架,却没有赶上黄金牙和二狗子事情给我的冲击,死去越南女兵的长发让我有点反胃,更奇怪的是隐约的我感觉战斗还没有打完。
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看我有些魂不守舍,轻声说道,“第一次杀人见血,不习惯是很正常的!”
我差点脱口而出“这不是第一次。”还好有些清醒,话到嘴边没有出声,只是点头。
班长仔细的看着我的脸色说道,“你表现很好,刚才不是你反应快,越南人很可能会逃脱,我没看错,你是个天生当兵的料子。好好干上几年,管住你的性子,入党提干没有问题!”
“班长,还是等我们打完仗活着回去再说当官的事情吧!”我情绪低落的说。
班长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木天,有点不对头!”
我不知道该如何地解释自己的烦躁不安,有些苦恼的说道,“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们打了越南人的汽车,越南人不应该没有反应的。咦,那是什么?”我指着远处丛林一处高坡上。
班长一惊,转身望去,什么也没有看到,用望远镜观察也一切正常。“你看到什么?”他问道。
“好像是镜片闪光。”我有些迟疑的说道,也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花了眼睛。
班长看了我一眼,转身整队出发。他大概担心我紧张过度,让我拖后轻松些,我和铁牛调换了位置,除了副班长,我成了最后一人。
天气还是热,蚊虫多了起来,丛林有些令人压抑的寂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忧虑,班长让向导躲开小路,他选择的路径不算很难走,只是偶尔需要用砍刀来清除挡路的林叶灌木,但速度却不可避免的降了下来,看样子明天早上回到中国境内就不错了。
我还是有些心神不安,那片闪光总是让我想起狙击步枪的瞄准镜,据我所知,狙击步枪的有效射程是一千米,有人在一公里的距离远远的盯着你,等待给你致命的一枪,这可不是令人愉快的念头!唯一的希望是如果目标是我,瞄准些,一枪毙命,不要让我有什么感觉。



第九章 埋伏
“当你不得不夺取生命时,保持礼貌不费吹灰之力。”丘吉尔

我几次回头疑神疑鬼的巡视,弄得副班长也有些发毛,忍不住跟着回头张望。几次过后,他发话让我关心前方,奈何我充耳不闻,最后他也懒得浪费口舌,任我随意的回头。我有些过意不去,问他想不想换个位置,他当作没有听到。
虽然没有看到任何的迹象,我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好像危险即将来临。再次休息,我费了一番口舌,说动班长尝试一下我想的计划。六点钟左右,在一处山坡,班长、卫向东和我三个人悄悄溜开,找了个位置藏好,副班长带领剩下的人继续前进。计划是他们方向不变走一个小时,然后就地休息。我们会在隐藏地方等候两个小时,一切正常我们会从后面追赶他们。有事情分开的话,他们先走,我们在我国边境xx连的营地会合。
如果有人跟踪,我们三个人会发现他们,对方人少,我们找机会收拾他们,人多的话,我们会开枪袭击,警告副班长,然后寻找机会摆脱越南人绕路回去。这个计划无疑让我们三个人承担风险,但考虑越南人有可能晚上来偷袭我们,三个人承担的风险远远好过全班一起冒险。没有人来的话,全当一次演习,不损失什么。
太阳下山,没有阳光的烧烤,温度可以承受,喘口气不用出一身臭汗,算是一天难得的享受。我们三人相距三米左右,隐蔽的好,根本看不到彼此。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差点睡着了。感觉过了两个小时,不明白班长为什么还不给信号撤退。猛然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丛林有些反常,自我们潜伏后就吵闹个不停的鸟虫都不叫了,空气中的压抑可以伸手触摸。
第一个越南人出现,是山上那群人其中一个。我见过他,还有些印象,黑黑瘦瘦,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听不到任何枝叶折断的声音。他是光着脚丫,山路不像平地,很多路段有碎石子和锋利的灌木丛,他若无其事的走着,更多是巡视四周,根本不在意踩到什么,估计他的脚板踩在竹签上也扎不透。
我眯着眼不敢去迎视他,有些人天生触觉灵敏,即便没有任何的预警,也能够感受到别人的目光。这种事情无法用科学来解释,可我是深信不疑,因为自己本身就是对别人目光很敏锐的人,几次地方上打架就是因为提前发觉对方的敌意,没有挨打。我也见过类似的人物,他们可能保留人类祖先的生理本能,总是能够抢先感受到危险。
越南人站住,目光扫过我们藏身之处,似乎能够闻到我们的敌意。我全身冰冷,心脏要停止跳动,世界好像停滞,等他转过头去,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微风吹过我才知道出了一身冷汗,手指有些僵硬。他又巡视着地面,向后摆手,五个越南人一条长队出现,身背狙击步枪的人走在最后。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是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能够在丛林里根据脚印痕迹来跟踪我们。可事实摆在那里,这群越南人和我们的距离有两个小时,大多数时间无法看到我们,他们全凭观察寻找我们的痕迹,跟踪一个下午一步不差,丛林里有如此的敌人实在可怕。
越南人商量了几句,他们和我的距离有十五米远,难得成群凑在一起。我突然开枪,至少能干掉一半,可惜这个角度班长和杨叶没法同时开枪,活下来的越南人的反击大概也能要了我的命。我们原定计划是等他们走下山坡一半时候,听班长的信号同时开枪。
走在最前面的越南人又拉开十米的距离,首先下坡,其他人也保持五米的距离。
一声清脆的保险滑动的声音从卫向东藏身的地方穿出来,这支苏制AK47一定用得少,还保持原汁原味,卫向东一动竟然弄出声音。背着狙击步枪的越南人反应最快,已经转身向卫向东的位置扫射,我三发点射击中他的胸膛,他滚下山坡。
班长和卫向东的枪一齐开火,但只打倒两个越南人,包括尖兵在内的三个越南人已经卧倒在地,举枪还击。一人用的是轻机枪,子弹如暴风雨狂泻过来,比我们用的五六式轻机枪火力还要凶猛,加上两只AK47冲锋枪,我们居然被越南人从下往上射击的火力压制住,一时竟然无法探头起身还击。
我一口气扔了两颗手榴弹,借助地势,二十五米远的距离并不需要我站起身来。两声巨响后,越南人的火力立刻哑了大半,班长和卫向东趁机探身射击。剩下的越南尖兵倒也凶悍,一个人和我们三个人对射。两个交换,他身中数枪,大叫一声丢下冲锋枪,滚下山去。
整个战斗过程不过一分钟,意外的开始,突然的结束,坡地上一片硝烟,一时间没有任何的声音,天地静止,十分的诡危。
我全身热血沸腾,心脏剧烈的跳动,喘着粗气,眼睛飞快的扫视着战场,有些不敢相信战斗已经结束,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反应,当时两颗手榴弹纯粹是下意识动作。
班长叫道,“木天,杨叶,你们有没有事情?”
卫向东回应说道,“我没事,刚才差一点。不是滚得快,就被机枪打中了。”他声音有些嘶哑,越南人火力给他印象很深,一时半会儿他是不会忘记。
我说道,“我没事,班长,你呢?”
“我也没事,木天,干得好!两颗手榴弹几乎仍在越南机枪手的屁股上。来,你和我打扫战场。卫向东,注意警戒!”
最先被我打倒的身背狙击步枪的越南人胸部中了三枪,气喘如丝,却还活着。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多岁,五官清秀,表情也很平静,似乎死亡并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看到我走近,他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嘴唇费力的蠕动着。鬼使神差,我竟然弯腰凑近去听。
班长吼道,“小心他手里的家伙!”同时他的冲锋枪也来个长点射,六、七发子弹射向越南人,他的身体几乎被打成了筛子,紧握的手指松开,一颗手雷滚了出来。
我看到手雷,第一反应是一头扎到旁边一丛灌树丛中,拼命的想钻进去,躲过即将来临的弹片。等了许久却没有动静,小心地探身察看,手雷还在原地,越南人临死前没有力气拉掉保险。
班长有些不满的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我站起来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手摸一下血淋淋的,有些恼火,吐了一口,活着的越南人没有伤到我,,却让死掉的破了相,回去免不了要听些不三不四的话。卫向东持枪一旁警戒,不忘给我会心一笑,这个家伙已经等不及回去告诉弟兄们。
接下来打扫战场我十分的小心,两颗手榴弹让中间两个越南人肢体不全,死的透透的。唯一活着的是走在前面的尖兵,他身上血糊糊一片,两条腿都被炸断了,整个人靠着双手用力的爬着,留下二十米的血迹。此人追踪本领惊人,阴狠的神色让我有些心惊,有这种敌人活着是很可怕的事。他耗尽了力气,半依半坐得靠着一颗矮树,没有看我们,而是平静得看着远方的景色。我没有打扰他欣赏自然之美,七八步之外给他补了三枪,确认他真的
死去才放松。我没有在意班长的眼色,要抓俘虏的话也是抓没有威胁的,眼前此人让我害怕,他有一口气在就是威胁。
运回战利品倒成了问题,卫向东身上背负两支冲锋枪,只肯再多拿一支,越南人用的轻机枪给人印象深刻不能放弃,班长背在身上,加上一条轻机枪子弹裢,一个装越南人文件和私人用品的背包,他也不多拿。我先把一直惦记着的狙击步枪挂在身上,找到越南军官的精致手枪别在腰上,换了一支冲锋枪就想走,卫向东一句话又让我回来,他说,“班上弟兄们还不是人人都有苏联货,你可不要忘了哥们们平时对你的照顾。” 我嘟囔了一句三字经,又背了一支AK47。卫向东似乎还有些不满意,看我沉闷脸色明智的保持沉默。
我们顺着副班长他们走的路追赶,没有走很远就遇到他们。原来听到枪声,他们不放心,想回来接应我们。虽然是违反纪律,可战场兄弟亲情,班长也不忍多说。我们连夜赶路,午夜时分来到XX连的住地。
等我们回到自己的营地,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没有休息,班长、副班长和杨叶都被连长喊去,因为关系到方方面面,不仅仅是前线指挥部,东北军区的将军们也想知道我们第一次任务的完成情况。我们回来晚了一天,很多人都等得有些心焦。
当官的烦恼和我们这些士兵们无关,大家先吃了顿热饭,洗了澡,处理好身上的各类蚊虫伤口,就被连里其他弟兄给缠上,他们知道我们打了越南人,要求分享所有细节,反复的追问,好不容易说完。他们又要欣赏我们带回来的战利品。如果不是我机灵,早早藏起来狙击步枪和手枪,最后很可能像那把匕首一样不知落到谁的手里。马有财十分满意班长背回来的轻机枪,好像是美国货,枪身有很多磨得看不清了的英文字母。他爱不释手,和其他班的几个机枪手们一起琢磨,组装了几次,研究个透。
我背回来的AK47让陆一鸣先下手抢走,卫向东的给了虎子和铁牛,王飞、赵九和李卫华两人强烈不满,又听他的谗言说我没有尽力,不肯多背一支枪回来,怒火对准了我。我为了图个清静,只能让出自己留的AK47冲锋枪,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最后怎么解决的。卫向东看我骂他,威胁说要泄漏我私藏狙击步枪和手枪的秘密。

第九章 麻烦
【如果没有地狱,我们就会如同野兽,没有地狱便没有尊严。 ——Flannery O'Connor(美国短篇小说家),1925-1964】

班长三人很长时间才回来,看神情没有立功的喜悦,副班长脸有愠色,杨叶也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班长倒是平静,等外人散去,找我出去说话。
我以为班长要来和我说狙击步枪的事,虽然还没有来得及细看,我知道全连还没有一支标准的狙击步枪,能不能留下来,让我有些忐忑不安。班长没说话,我就抢先说道,“班长,我背回来的苏联货都让人抢走了,谁让咱是新兵!咱不计较,那把手枪,你想要也可以拿去,狙击步枪可要给我留下。”
班长一愣,想了一下才说,“战利品是武器的话,我们可以优先装备,连长也知道我们中国武器和苏联武器有些差距,并不阻挡你们装备升级换代。但打完仗,所有的武器都要上缴。我告诉他得到的狙击步枪,他想让你明天给他表演一下,通过他的考核就可以留下枪。”
我看出班长心不在焉,问道,“班长,你找我有别的事情?”
“嗯”,班长看着营房后的青山绿树有些失神,过了半晌才说,“木天,这次任务大家都能平安回来,你是立了功的!本来我要为你请功,可连里领导对我们行动不是很满意,连带你也没有立上功。明天开会你可不要介意,要有心理准备。”
我心里一宽,随意说道,“班长,就这事啊?什么立不立功的!大家都出了力,不是我一个人玩命。山坡上不是你眼快,越南人的手雷就炸了,我还没有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班长笑道,“你小子太鲁猛了,记住小心要死的敌人,受伤的野兽临死反扑最危险。不过,你处理越南伤兵也要小心,班里弟兄们都可以信任,外人面前做事说话可要考虑后果。我军对待俘虏讲究政策,如果事情捅出来,上面不会因为你有功就不追究的。”他是在说我打死受伤的越南尖兵,此事只有他一人知道,事后他只说所有人都被我们当场击毙。
我明白他的维护好意,点头说道,“下次我会手脚利索一些。”
班长笑骂道,“还有下次?你小子想找处分?你给我们抹黑,小心被送回东北连队养猪。”
“养猪?行啊,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多吃点肉,我愿意!”我也开玩笑说道。
“木天,有件事情也许应该和你说一下。”班长仔细的看着我的表情,“部队出发前,你们家乡城市公安局派人来过,调查军人休假,说是有人被杀,像是和军人有关。”
黄金牙事情曝光?震惊、怀疑和焦虑,一时间我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班长转移视线,凝视着远处训练的士兵说道,“公安局的人调查面很广,新兵连很多人是来自你们城市。我记得你那次回家坐错了火车,没有真的回家,又提前回来, 连部没有你休假的纪录。”
“班长,我。。。”我想解释,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你不用多说,我知道案子不会和你有关。你好好干,连长很喜欢你,打完仗回去他说推荐你上军校。”
第二天上午出操,连长表扬了我们班成功完成任务,打响了来到前线第一枪,击毙越军十二人,班长记二等功一次。听了这个奖励,连里很多弟兄们都有些惊讶,这算是奖励我们立功?成功执行一次敌后任务就是二等功,那是人人有份的,怎么我们打死这么多越南人,却只是班长一人立功?
会后休息空当,杨叶破例来找我。他从师部下来,自重身份和班上弟兄们都保持距离,算不上有人缘,我们关系不错,可也没有推心置腹的程度。不过此次执行任务,他也算是有种,和我们一起吃苦受罪,居然坚持下来,弟兄们看他的脸色也缓和不少。
杨叶开门见山告诉我昨天他们三人去连部发生了什么事。班长汇报完几天来的经历,连长很高兴,说我们干得好,打死很多越南人,自己一方没有伤亡。指导员却另有看法,责问为什么不遵守命令,主动和敌人交手,打草惊蛇,影响指挥部的作战意图。班长他们辩解说和敌人交火是迫不得已,并非主动请战。
班长又为我请功,详细说明我的表现。连长一口同意,谁想到指导员口里却变了味道,我不主动躲避敌人,耍个人主义蓄意挑起和越南人的战斗,不顾全班战士的安危和任务的完成,不仅没有功,还应该予以处分。他还翻起旧账,说当年就不该让我进侦查连,早就看出我是个害群之马,目无组织纪律,迟早带来危害。
尽管班长、副班长和杨叶三人轮流解释,都不能改变指导员的看法,最后弄得连长不高兴起来,有关我的争论变成指导员和连长间的冲突。两个人终于妥协,班长一人记功,不提我的事情。
听了这番曲折,我有些目瞪口呆。很长时间以来我躲着指导员,偶尔他看到我也没有任何表情,我以为以前的事情就此过去,看来我是太天真了!
杨叶解释连长和指导员的矛盾由来已久,我不过是个引子。但是指导员靠山硬,心胸也不宽,得罪这样的人可要小心。我有些无可奈何,才明白班长找我谈话是拐弯抹角的警告我。我谢了杨叶的好心,顺口问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杨叶笑道,“因为看你顺眼。你是个天生的战士,反应快,头脑清楚,心又狠,下手不留情。连班长都说不是你,我们不能全部活着回来。”
我有些苦笑说道,“你是夸我呢还是说我是个冷血杀手?”
“当然是夸你,战士本来就是冷血杀手,只不过是有纪律的杀手罢了!”杨叶有些好奇的看着我,问道,“这是你一次上战场?看你的表现像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一点也不害怕血。”
“当兵前杀过猪,这点血不算什么!”我顺口胡诌说道。看杨叶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口问道,“你不是看不惯流血吧?”
杨叶犹豫一下,认真地说道,“我从小就想当兵,从来没想到长大干别的。在军校三年,我做梦都想上战场,没有任何其他地方能够证明一个军人的价值。没想到真的看到越南人在汽车里的尸体,我差一点吐出来。”
他如此的坦率倒有些可爱之处,我说道,“哥们生来最恨男人打女人,谁敢在我面前做的话,我肯定要揍他。没想到上了战场第一次打死的人里就有女兵,几天来做梦总是梦见那女兵一头的长发,真是她奶奶的!”越南女兵的死确实很刺激我。
杨叶笑着说,“还以为你真的是冷血无情呢!我也看到你说的女兵,是有些惨!以后这种事情少不了,听说越南女人多,和美国人打仗又死了很多男人,军队里面很多的女兵,民兵里面女兵更多。”
我吐了一口,狠狠地说道,“靠,男人、女人都是敌人,越南人既然让她们拿枪,就不是无辜女人,让老子碰上,照打不误!”
“你小子是个战争狂人,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点,凡事还是要考虑一下。有时候不是你战场的表现,而是你在上级的心目中表现决定你的前途。”杨叶突然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哥们,我没上过军校,麻烦你解释一下,不要让我猜谜!”
杨叶看我半晌,微笑说道,“你真的以为是你的主意伏击越南人?”
我微微一怔,有些奇怪的说道,“是谁的主意有什么关系?”
“关系当然大了!你想想看,不是因为你要求伏击的话,指导员会迁怒于你?”
“伏击是正确的决定,让越南人夜里摸上来,我们都有麻烦。指导员不在现场,不清楚没有关系。你当时也在,不应该有什么怀疑!”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杨叶绕着圈子来说话的意图。
“我不是说伏击的决定对还是不对,我们在场的人都知道是对的。问题是领导不是如此的考虑,我们和越南人的遭遇战可以解释是迫不得已,但伏击可是绝对违反领导吩咐的。指导员和指挥部的领导关系很好,很看重这次任务,走前一个劲的嘱咐我们不要弄砸了。我们不听他的命令是落他的脸面,他难免心里不痛快,得罪直接上级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下次做事一定要考虑一下可能的影响。”
我听了杨叶这番话直摇头,讽刺说道,“哥们,我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上的不是军校,而是关系学校!”
杨叶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你以为战争就是真刀实枪的面对面冲杀?谋略自古以来就是最高的战争艺术。你不考虑这些的话,只能做个士兵,永远不可能升上来。我告诉你,你以为只有我们谈这些?醒醒吧,我的兄弟!”
我同样不以为然地说道,“杨叶,你是浪费时间,我本来就是个士兵,当兵不过是过把瘾,只有你们这些野心家们想要战场上建功立业。”我突然间意识到他话里的暗示,有些吃惊的问道,“你刚才是说班长早有伏击越南人的主意,只不过是需要我来顶缸,防备指导员的挑刺?”
杨叶嘴角一丝笑容,说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你想想,如果班长没有同样打算的话,会和你冒那种风险?”
我想了想,摇摇头,看了杨叶一眼问道,“你和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我看你顺眼,我们班里所有人,你愿意的话可以走得最远!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不会说的。”杨叶面无表情地说道。
“读书读多了,心眼弄花了!哥们,你想留在侦察班,最好忘了这些,弟兄们才能真的当你是哥们!”我拉了杨叶一把,他看我一眼,没有再说话。
三天后,来到边境不久的xx军一个后勤队遭到越南人的伏击,一个班十三个人全部被打死,伏击地点距离军营不过三公里,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等我军一个连20分钟后赶到,越南人已经走的无影无踪。现场留下的宣传单说是为了报复中国军队在越南境内的残忍行为,还说中国军人没有种,专门挑越南女人下手。据说越南人还留言,如果中国人继续类似的行动,越南人将报复升级。我们不知道真假,但爷们不是被吓大的,越南人想打消耗战的话,那是疯了!
后勤班伏击事件传开,各种版本都有,有人说上面很为震怒,下令详细调查是否因为中国士兵所作所为引起。我们都有些不相信,可没有两天来了两个干部特意到连队和我们班的人一一谈话,仔细盘问我们越南境内的伏击行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连东北军区军部都打电话来询问,指导员颇为得意,公开说我们班惹事生非,给军区丢人,几次遇到我时的眼神也颇为的不友善。
我有些气闷,首次感到嗜血的渴望,我和越南人无怨无仇,越南人赶走中国华侨是很令人气愤,但还是牵扯不到个人情绪。可是这次越南人因为我们的行动,杀了十二个友军弟兄,没什么好说的,只能以牙还牙。
班长注意到我的情绪,来安抚我,我只是问他什么时候行动找回过节来?班长看没有办法说服我,找到连长。连长居然也很温柔,踢了我一脚说再找麻烦让我去炊事班做饭,有情绪也要等到上面事情有个结论才行,不然出事没有人能保得住我。连长认真威胁说,要是因为我擅自行动影响和兄弟部队关系,新帐旧账一起算。
出人意料的是,整个风波最后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流传的说法是上面也对我们的行动意见相左,无法达成一致看法,最后不了了之。
但是没有结果不等于没有后果,我们连不再驻守相对稳定的二线,而是被派到一线,恰好是出事xx军的部队营地。理由也是冠冕堂皇,说什么好钢用在好刃上,我们东北虎有必要照顾兄弟部队。也不知道指挥部的人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有意陷害,挑起矛盾吗?!
果不其然,内战爆发,兄弟部队表面欢迎,私下里横眉立目,我们都以为进了敌占区,成了敌后武工队。这个世界谁怕谁?弟兄们利用各种机会各种场合摩擦过几次,因为军官们压着没有闹出大事情。让人恼怒的是,虽然对外侦察连同仇敌气,内部却有人认为我们班惹是生非,甚至有传言说班长为了个人功劳,不顾弟兄们的死活,打死越南老百姓引来报复。班里人听说后都破口大骂,嚷着要去揍造谣的人。班长倒是无所谓的态度,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一句“流言止与智者”,成天挂在口头来开导弟兄们。
我和连长那番谈话后一直保持低调,老老实实的完成本职工作,成天琢磨那把狙击步枪。得到枪的第二天,连长就找我去展示搜刮的越南人战利品,看我射击过得去,狙击步枪就让我留下。他真正看重的是那把手枪,越南军官也不知从哪里找来这把德国人造的HKP7型手枪,银色枪把,枪管泛蓝光,抓在手里好像工艺品。我不是真正的喜欢,感觉有些女性化,手枪全重不到一公斤,用的是9毫米的子弹,弹夹装有8发子弹,加上从越南人身上搜到3个弹夹和50发散弹,能够用上一段时间。连长放了两枪,立刻迷恋上了此枪。
一番讨价还价后,我把枪慷慨送给连长,连长答应帮我找些狙击步枪的子弹。我在越南人身上只找到一百发子弹,不是我们中国军队通用的口径,练习射击用了三十发后我就舍不得。卫向东拿出两条家里寄来的纯棉内裤来交换,我让他打了十五发子弹来过过瘾。军队发给我们的涤纶内裤出了汗穿起来好比割草机,只是不割草而是割磨男人的命根子,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穿内裤,可直通裤也有直通裤的麻烦,比如裤子很容易扯烂,你随时可能暴露,能有纯棉内裤那是最好的。
虽然气氛不对,可我们新住进的营地条件不错,有专门的澡堂,规定是每三天可以洗一次,南方的天气让我们一个小时洗一次都可以,所以都很珍惜每次机会。
一天下午训练完后,我和卫向东去洗澡,排队快要轮到我们时候,兄弟部队的三个老兵不守规矩,仗着人头熟,插队直接闯进去。看门的当地大妈见我们责怪,辩解几句话后耍起无赖,说她一个女人家,没办法进男人澡堂让那几个人出来。还说什么当兵的都是不讲纪律,让她们老百姓怎么办?
北方男人毕竟还有些绅士风度,怎么好为难一个半老徐娘?可咱们爷们也不能让人白白的欺负,卫向东和我眼神一合计,‘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们没有理睬当地大妈,一起闯进澡堂里把插队的那三个家伙一一扔了出来。他们光着屁股,一半是震惊,一半有些害羞,没有纠缠,扔下几句场面话捡起衣服夹着尾巴逃走了。
维护公共秩序自然也有些回报,我和卫向东理所当然的里面洗起澡来,谁想到还不到十分钟,被我们赶走的那三人带着一群援兵卷土重来,大家在澡堂里打做一团。澡堂里打仗不仅仅需要技巧,还需要经验,滑溜的地面不留神就摔个跟头。我和卫向东两个平常都没有练习过,力不能敌,眼看就要被对方完全制服的时候,班上的弟兄们闻讯终于赶来支援,对方看势头不妙,仓惶而逃。弟兄们冲出去追赶,卫向东假斯文要先穿上衣服,也不想想等他穿好出去还追个鬼呀!咱没有那么多忌讳,失节是小,打仗要紧。我从浴室里赤裸的追赶,直接和弟兄们把对方打到营地的大操场上。
也不知道上帝是否想开个玩笑,恰好广东军区文工团来访问,刚刚进入营地大门就看到一群男人在操场上忘我的厮打,其中一人一丝不挂阳气十足,还打架最凶。据说文工团的姐妹们都有些看直了眼睛,事后拐弯抹角的询问那个人是谁!
可惜我没有福气去自我介绍,营地首长更没有艺术家们的审美观,他不仅生气我们打架,还因为在漂亮女人面前出丑,有些虚荣心受损,大发雷霆,命令警卫连把我们一伙人全部抓起来,威胁要军事法庭严肃处理,判我们几年才解气。
可惜营地首长忘了一件事,四野部队一向护短,光荣传统代代传,我们连长知道事情不好,第一时间打电话回东北团部求救,团部找到师部,师部找到军里,最后东北军区出面,抗议我们遭遇的不公平的待遇,官司一路打到总参,澡堂子风波成了各大军区笑谈。也不知道窃听中国军事通讯的各国情报机关如何的理解这顿紧急的电讯往来。
最后官司的结果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私下和解。别人都没事,最倒霉的是我,因为赤身裸体有伤军人形象,违反军人条例被记大过一次,关押三天的禁闭,算是让营地首长出了一口气。考虑我们已经被关了四天,这三天的判罚不过是走形式,有个档案记载,我也和大家一起回到营地。
我回到连队后,兄弟们都上来问长问短,逃过一劫的卫向东也没有羞耻的笑眯眯问我感受。恰好在场的连长看到我,哈哈大笑,说我是个爷们!让人有些迷惑不解他到底是说哪一点?指我裸体还是打仗?随即他一本正经得告诉我下次一定记得穿条短裤再出去,违反命令的话小心给我记大过。我也严肃的报告连长,下次打仗不论场合,一定要穿短裤。
指导员看到我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却出人意料的什么都没有说。后来连队的消息灵通人士说军区发话,打仗奋不顾衣,以少击多,没有给东北虎丢人,任何人也不准为难我。
我出来第二天,连队就被调到另一处营地,上面怕我们再闹出什么事情。算他们明智,考虑了普通士兵的正常需求,我们已经说好要改天找那群哥们们来个了结。

作者:waterpanzer海天文学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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