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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那年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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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那年夏天   
老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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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少校

头衔: 海归少校
声望: 讲师
性别: 性别:男
加入时间: 2007/04/11
文章: 82
来自: yun nan
海归分: 26141





文章标题: 那年夏天 (1821 reads)      时间: 2007-6-13 周三, 03:48
  

作者:老涛海天文学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她把四元钱伸进柜台,用普通话说:“买四碗米线,一碗不放油辣子。”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说“油辣子”这几个字时脸上那种一闪即逝的混合着妩媚和害羞的表情。作为一个来自中原鱼米之乡的女孩儿,她用云南方言说出的“辣子”这两个字,有一种令人肝肠寸断的柔软与娇憨;在别的方言里,我们是找不到“辣子”这个词的,北方人说“辣椒”,四川人说“海椒”;如果她说的是“辣椒”,那只能证明她就是来自中原的女孩儿,对云南这个西北角采取的是无所谓的态度:这只是无限遥远和无比美好的人生中的一次短暂旅行,可以放进像册,在某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跟一棵树的阴影坐在一起,成为众所周知的背景和岁月之门的文饰,供凭吊和惋惜;她说的是“辣子”,这种说法,只有土生土长的云南人才用,跟云南的水土和气候、当地人的性格与脾气相吻合,有这个高原的干脆、决绝与土风。

这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在八十年代的天空下,树木翠绿,人们正兴致勃勃地为生活奔忙 ;时代的大背景是:最挑剔的人也安分守己,最激进的思想也能在特定的人群中得到呼应;作为那时候的大学生,除了物质上有时仍觉匮乏,思维绝对无比丰富。八十年代中后期某个夏天,她——夏天,蹲在昆明一条老街边,和我、刘劲、罗羚一起,吃着只有云南才有的小锅米线;我们刚看完一场电影,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电影里的一首歌;“这是春天的傍晚,一个温暖的傍晚......谁说他寂寞,谁说他孤单,晚风像一群迷路的孩子,围着他身边打转。”孤零零的一把吉他,清晰又忧郁;我还记得最后的一组镜头:男女主人公沿着小巷,手拉手地走着,他们身后是深色的大楼和清一色面目阴沉模糊的男男女女。这部电影让我感动。

刘劲说:“昨天老唐找我谈话了,我要补考三科。”刘劲说的老唐是他的班主任,

刘劲高我两级,政治系学生,我的好朋友。

罗羚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陪你复习。就算补考,你仍然是哲学大师。”罗羚学中文,成绩优秀,她最津津乐道的是刘劲及其补考,刘劲是她男朋友、偶像和导师;这一点,你们如果看到过她望着刘劲时的眼神,就绝对不会再有怀疑。还必须告诉你们的是,罗羚是昆明的,她家住在一个绿荫披拂的院子里,离昆明著名的翠湖不太远;刘劲来自大西南的一个县城,聪明尖刻,有点神经质。为什么
说这个,以后你们会知道。

而夏天......呵......她是青色树枝上一只亮晶晶的果子,是暴风雨后刚刚跑出林子的白兔,是沿着嫩黄叶脉轻轻滑下的露珠。在我的青年情怀里,这一切都是她。一些年以后我读到了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记得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当托马斯第一次见到玛利亚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一只正从上游漂来的装满草莓的篮子。”这句话让我的心狠狠一沉,似乎就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那一刻我知道了,不管怎么有意回避,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夏天。

还是接着说那年夏天吧。我、刘劲、罗羚蹲在昆明一条老街边上,吃云南特有的小锅米线;夏天也在吃,不过她是站在我们旁边吃。这是昆明最古老的小街之一,南北向,两边的房子多半是两层的木板房,被法国梧桐和各家各户晾出的七色衣物分割着,日益破旧着。1995年我有一次路过小街:黄昏,推土机轰轰地响着,一辆吊车正把长臂伸进一户人家的窗子,轻轻一钩,窗子和半面墙就下来了,几代人堆积起来的生活,在烟尘的后面渐渐消失,明天就不复存在。天慢慢地黑了,远处亮起灯光——到哪儿去找我们吃小锅米线的那家小店呢?这时一对青年男女走过我身边,女的说:“明年我家就搬新房子了,是高层建筑。”男的说:“我们有房子结婚了。”他们说着说着走远了。这两个被我偶遇的人,用一种完全抛弃戏剧性的手法,制造出了充满戏剧性的效果:正在消逝的过去,这种过去沮丧而不易摆脱的特征物,另一种显而易见更好的生活,两个沉浸在爱情中的青年,这两者截然不同的趣味,让我更加想念那年夏天和紧随其后的岁月。

“如果这次补考我有两科还不及格,就拿不到毕业证。”刘劲说。

“好多哲学大师连大学都没有读过。”罗羚说。

“不过,拿不到毕业证总是不太好,你这几天还是多看看书好一些。”我说。

“区繁说的对,读一场大学,拿不到毕业证,家里人会伤心的。”夏天说,顺便说一句,我的名字叫区繁。

“就你们胆子小,要我说,毕业证有什么用,我反正要出国,小劲也一起去。”罗羚的爹跟一个人打过游击,那人现在是省一级的领导,罗羚早就说过,她那个伯伯让她一毕业就到国外留学,去哪个国家随她挑。

“你明明知道我不懂外语,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不觉得自己很烦吗?”刘劲的声音一下大起来,罗羚不说话了。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翠湖,夕阳西下,湖面上撒落满地黄金,不时有鸟儿从树丛或水边飞起,倏地落在某个远处,又起飞,落在更远的远处。罗羚和刘劲走在前面,卿卿我我,夏天走在我身边,夕阳使她的身形有点模糊,又在她微侧的脸上布了一层柔光,脸上细碎的绒毛比以往都清晰,这使她像一株枝叶修长的绿色植物,在最后的阳光中尽情地灿烂。2000年入夏,天气类似那年,我在电脑上把这些文字一行行敲出来,我的手指有时会颤抖。那个时候,我多么单纯,我单纯的感情,清晰地指向那些同样单纯的人和事,我以为在这种单纯或者称之为安静的状态中,我们可以自由地长大。我的一个朋友写过一首叫〈〈短歌〉〉的诗,其中有这么几句:“我说,我对自己说,我多想,多想碰到一次爱情。”

夏天对我说:刘劲向她求爱,刘劲说——我之所以和罗羚做出亲密的样子,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多看看我。实际上,我从你入学的那天起就爱上你了。

刘劲跟我说过夏天入学的那个夏天:政治系和历史系的新生接待处挨地很近,当时刘劲他们作为老生在接新生,这时夏天来了——她穿一条乳白色的连衣裙,披肩发;那是一阵风吹起时摇曳的树枝映在房间镜子里的倒影,朦胧的暧昧的暖意,氤氲着,扩散着,在消失和留存中抉择,有一点迟疑,还有一点嚣张;雪白地过来,像一只从树林中走出的白兔。刘劲抬起头,一朵云幽幽飘过,带上金色的裙边。刘劲说: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夏天说:老师,我从北京来。乱套了。刘劲有一件当年难得看见的难民西服,黄绿蓝的格子呢,肘部有两块皮补丁,一双他哥哥穿过的皮鞋,据刘劲后来跟我说,那都是他哥哥的战利品,一次打群架,刘劲的哥哥刘彪追赶一个大个子,大个子跑到一面矮墙前,突然就跪下了,大个子说:大哥,饶了我,你要什么就拿。阳光下夏天的脸象一蓬摇动的水草。

夏天又说,老师,女生宿舍在哪里?

这是八十年代,伴随着思想觉醒的是数千年的蒙昧与激进主义的金蝉脱壳,留在记忆中的是浪漫的笑脸和被他人不屑一顾的深沉——那真是被青春的风吹动的时代,每一次心灵的震颤都那么刻骨铭心,有人激昂得要命,有人狂热得忘乎所以,有一两个爱情至上者,当然也有几个天生的怀疑。先是康德和黑格尔,接着是萨特和加缪,然后是马克斯.韦伯,西方的大师正在各领风骚,新儒家又闪亮登场;东西文化的比较尚未告一段落,神秘主义又风行一时。诗人和艺术家是潮流的宠儿,如同当今的歌星和大款。1986年的一个夏夜,我和几个那时候的诗歌爱好者去见一位画家,他刚从中国现代艺术的中心回到昆明,一定有一肚子的新鲜和创见;到他家时天色已晚,艺术家光膀子套一件罗汉衫,正给小女儿喂一碗油炒饭,艺术家住在老式的楼里,远离大街和人群,灯光昏黄,他的作品靠墙摆着:大卫穿上了牛仔服,一个中年秃头对着阴沉的街道和呆板的烟囱发愣,等等。许多年之后我又见到了那位画家,他剃一颗光头,成名已久,坐在一间仿欧式风格的茶室里,看上去心不在焉。我向他问好,提起那年的事,他说他记不得了,说起吃油炒饭的女儿,他说她已经十七岁了。……时间飞快。

我的记忆有这样的特点:它不断地挑选和摒弃,它挑选那些美好的和容易破碎的人事,留在思想和情感的深处;它摒弃那些带来痛苦或带来过痛苦的日子和时刻,这种特点不止一次地将我从沮丧和消沉中解救出来,让一成不变的日常和琐碎变得可以忍受——实际上,我的大部分时间是消磨在对过去的回忆和审视中的,这从本质上暴露出我是一个软弱的人,惧怕现实和成长,对今天的生活缺乏热情和投入;我也知道,拿着过去喋喋不休说事只能惹人厌烦,可我无法对面前丰富的虚空产生出真正的兴趣,现实让我更加虚弱,我只能对着过去发呆,哪怕这种对过去的怀念充斥着虚假的美丽和一厢情愿的杜撰。

刘劲要走了,他终于没有补考及格;他昂着头走出考场,对监考老师说:我对哲学的理解跟你们不一样。他决定离开大学。罗羚把眼睛哭肿了,一天傍晚,她约我陪她散步。我们沿着翠湖边走了一圈又一圈。应该说那是昆明最好的季节,夕阳洒在干净的石子路上,把影子拉长,移动的影子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作了最好的诠释。

“我不想失去他。”

“怎么会,你们不是约好明年你毕业以后,就到深圳找他吗?就一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

“况且你们还可以一起出国。”

这个夏天的黄昏,罗羚跟我讲了很多:她和刘劲怎么认识,她是如何倾倒于他的才气,他家里人是如何地强烈反对她同刘劲的关系。

“我们有过孩子。”罗羚说;天正在黑下来,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卷起了地上的碎屑,看得出罗羚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好半天,我们都没说一句话。

“我真地不想失去他。我也知道他其实并不很爱我。”

刘劲走的头天晚上,罗羚、我和其他几个朋友为他送行,夏天也在。刘劲一直在说话,说他怎么在校园里跟人打架,怎么在课堂里跟老师辩论,老师如何被他的歪理给弄得七荤八素;这时一直不开口的罗羚忽然大笑起来:

“我告诉你们,有一次我和小劲坐公共汽车,有两个小子想占我便宜,尽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小劲火了,他站起来一拳就把高的那个打倒了;打倒后他站在一边数数,一、二、三……一直数到十,然后他对那小子说:‘你输了!’车上的人都为他鼓掌。是不是小劲?那时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男子汉。”

“小劲,还记不记得你那次去景洪实习,你托同学给我带了一个大鹅蛋;鹅蛋上的字你还想得起来吗?”

刘劲不说话了。

“‘吃它一个,生他十个。’小劲你知道吗,我们班的同学整整笑了我一个月。你想不想要我们的孩子?”罗羚醉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这是一个初秋的夜晚,草坪上有人在弹吉他,弹的是《大约在冬季》,当年这首歌唱遍大学校园;它的矫情、它的轻描淡写、它的故作潇洒同那时的我们多么相象!我忽然就笑起来;刘劲也笑了;后来罗羚也笑,笑着笑着她哭了。

作者:老涛海天文学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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